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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幸福的盡頭還有 楔子

楔子

幽雅閒逸的鋼琴樂聲不斷迴盪在每一處角落,與放眼所及都精心佈置過的環境相得益彰,包裝得精緻的花束、綿延相接的粉色系彩帶,還有鋪在每一張桌子上的白色與粉紅色桌布,無處不是純淨與幸福的況味。

不過可惜的是,在我身邊來去的每個人,臉上都看不到優雅的神情,儘管和大家對上視線時,他們總是露出打自內心而發出的微笑,然而我知道,在微笑的背後,他們誰的手上沒有一堆忙不完的事?

「欸欸,那束花妳要拿到哪裡去?」站在我旁邊的小蔓,她身上穿著好看的淡紫色小禮服,平口剪裁,綴滿蕾絲,與她白皙的肌膚相互映襯得非常完美,但除此之外,她臉上的妝還沒化完,腳下踩著夾腳拖,頭髮也亂七八糟,正指著我背後一個剛走過去的人嚷著:「拜託,那束花應該是放在入口的接待桌上的,妳拿錯了!」說完,她又朝著另一邊聚集的幾個人喊著,要他們幫忙將一些什麼東西通通搬到後面的角落去,再吩咐幾個工作人員,趕緊幫忙照看菜餚的準備情形,跟著,她走到這邊來,對一個站在我跟前,正不斷在我頭髮上抓過來抹過去的女生說:「吳珮綾,妳是笨蛋嗎,叫妳弄個新娘髮型,妳這是在幹嘛?葉心亭待會要踏上的是婚禮舞台,不是搖滾樂要上場演出啊,妳弄這披頭散髮的是什麼樣子!」

我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只能無奈苦笑,看著小蔓跟暱稱珮珮的吳珮綾不斷為了頭髮到底要梳成怎樣而爭吵,直到她們最後終於討論出一個定案,我也早已僵直了腰。

「笑一個,妳苦著臉幹嘛?」冷不防地,小蔓一拍我的肩膀,對我說:「在場幾十個人,全都人仰馬翻,就妳一個人最輕鬆,連手指都不必動一下,只要坐著讓大家服侍就好,妳還有什麼資格苦著臉?」

「就是說嘛。」珮珮一邊梳著我的頭髮,一邊說:「跟死了老公一樣愁眉苦臉。」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講出來,小蔓立刻白了一眼,罵道:「如果妳無法克服語言障礙的問題,我個人建議,妳還是乖乖閉嘴就好。」說著,小蔓眉頭一皺,指著掛在我瀏海邊,一支大紅色的鯊魚夾,又生氣地說:「吳珮綾,如果妳放這支鯊魚夾的目的是為了做裝飾,那我坦白告訴妳,這肯定會是整體造型的最大敗筆;而倘若妳只是暫時夾在這裡,那我則提醒妳,最後的結婚進行曲響起時,妳最好記得把它給我拆下來。」

我笑得樂不可支,但也忍不住安慰珮珮幾句,天底下誰不知道,小蔓永遠都是口舌最不留情的那種人,雖然尖酸了點,但那些話不用放在心上。

「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得了吧。」珮珮聳肩。

偶爾伸出手去拿鏡子,照看自己髮型的整治進度,我覺得珮珮已經很努力了,畢竟她也不是專業的婚禮秘書,平常雖然很愛幫大家弄頭髮,但她一來沒受過專業的美髮訓練;二來,平常讓她做造型的,其實都是搖滾樂團的那些人,現在要吳珮綾放棄那種五顏六色的染料,又要拋棄那些歪七扭八的造型,專心做出個浪漫典雅的新娘頭,還真有點為難了她。

「早知道不該接妳這個任務,」珮珮忽然嘆口氣說:「我一直壓抑不了想幫妳掛上骷髏頭裝飾的衝動,怎麼辦?」

「很簡單,妳想想小蔓看到之後會怎樣,然後就知道怎麼辦了。」我聳肩。

「噢。」於是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其實真的很不容易呢。」細心地噴了不少東西在我頭髮上,從鏡子裡可以瞧見,有細緻的亮粉,正在燈下反射著奪目的光彩,一邊忙著,珮珮忽然心有所感地,說:「看妳之前這樣一波三折,天涯海角繞了好大一圈,最後才終於修成正果,讓人覺得好幸福。」

「但是過程很累人。」我微笑。

「這算不算是苦盡甘來?」

「應該算吧。」我輕輕閉上眼睛,忍不住微笑。

本來我爸媽希望秉持傳統,辦一場中規中矩的台式婚禮,但那實在不適合我們,所以幾經磋商,最後終於讓他們點頭答應,採用西式風格,來一場自助式餐會的婚宴,不過地點就不需要教堂了,我相信幸福是人為的,不是上帝給的。多虧在旅行社上班的小蔓幫忙,找到這個有好風景的民宿,一邊望山,一邊面河,寬廣的草坪剛好搭建小舞台,也足夠容納所有的賓客。我們雖然只租下民宿的一樓,來權充雙方家長的休息室,但老闆大方地再提供二樓的大客廳,做為新人梳化之用。

頭髮造型花了比預估還要長的時間才完成,因為二樓沒有管制進出,所以過程中有太多人上樓來打招呼或串門子,有些是我的同事,有些是朋友,或者一些學生時代的老同學,誰上來見到了,總要指指點點一番,提供自己的意見,這反倒讓珮珮變得綁手綁腳,好不容易弄完,我已經憋尿憋了好久,趁著空檔,急忙端著禮服下襬,趕緊要往廁所衝。

從客廳出來,轉個彎,公用的廁所就在長廊盡頭,我快步跑了過去,途中還必須面帶微笑跟每個擦肩而過的人打招呼,好不容易尿完,走出來洗手時,卻望見走廊那邊的小陽台上,幾個正在聊天的男人背影。

他們所在的小陽台,面對的是民宿後方的起伏山巒,純白色歐式建築的圓柱,遮住了一些人的臉龐,但無所謂,我只要看得見他就好。他背對著我,站姿很好看,修長的身材讓白色西裝更加好看有型,不過有點長的頭髮,大概還沒開始梳理,所以顯得有些凌亂。本來正跟他那群難得穿上人類衣服的豬朋狗友們高談闊論,還不時傳來哄笑聲,聊著,不知道講了什麼開心的話題,他舉起左手,朝他朋友的腦袋打了一掌。

那些男人就像一群大孩子一樣地又笑了,笑得好不開心,而我站在走廊遠端的這一邊,跟著也淡淡地笑了。就鬧吧,你們,像天真的孩子那樣,無憂無慮地嘻笑玩耍吧,你呀,這可能是你有生之年,最後一天能這麼無憂無慮地跟朋友們搗蛋了,再過不久,大概就兩個小時左右,你就得收拾起這些孩子氣了,儘管你從來都是這麼疼我,但那不同,再過兩個小時,你疼我的方式,得從愛戀的情侶,變成我的丈夫。我望著他揮手拍打他那些哥們時,手腕上一條銀鍊不時反映閃動的光,心裡這麼想著。

距離預定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我臉上的底妝才剛上完,假睫毛本來是不想貼的,但小蔓卻很堅持,她說這已經跟天生的真睫毛長短無關,而是一種規矩。我本來打算誓死抵抗,然而她卻根本沒打算繼續理論,拿著睫毛膠叫我乖乖坐下。

「起碼讓我再吃點東西吧?就算只是坐著不動,也會消耗體力,我真的快要餓死了!」我大聲抗議,趁著她在準備化妝品時,趕緊又奪門而出,從客廳旁的樓梯往下逃,直接走進會場裡。

本來,這種容易吸引群眾目光的丟臉行為,是我向來不會輕易為之的,但人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就算再難看也沒辦法了;況且偌大的草坪上擺了那麼多美食佳餚,沒道理新娘子卻什麼都吃不到。儘管我的貿然出現,引起了不小騷動,大家紛紛轉過頭來,看看這個新嫁娘有多麼沒氣質,居然一手撩著裙擺,一手抓起可樂餅就往嘴裡塞,但我沒時間理會他們的目光,先把可樂餅叼著,騰出的手則抓過潔白光亮的瓷盤,把一堆薯條、洋蔥圈之類的小點心各掃過來一堆,然而趁著我爸媽趕來罵人之前,急忙又要往二樓逃回去,耳裡還聽到小蔓在樓上的欄杆邊大叫:「葉心亭妳給我差不多一點!再吃,妳的禮服拉鍊就要爆開了!」她一罵完,幾乎全場的人都笑翻了。

我幾乎是冒著生命危險才搶到手的這點食物,再怎樣也不能放棄,急忙要趕回去化妝,卻在樓梯口邊,原本匆忙的腳步忽地停住,從樓梯邊看過去,一樓的屋簷下似乎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只可惜我沒能看仔細確認。但那人的身影很眼熟,尤其是他側身的樣子。那個一頭短髮、老是垮著一邊肩膀站立的人會是他嗎?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否看錯,因為那個人並不在我寄發的喜宴邀請名單中。

你來了嗎?你為什麼會來呢?是來為我祝福的嗎?我怎麼承受得起你的祝福呢?對小蔓的責備充耳不聞,我手中那盤食物瞬間被她奪走,整個人也被架回了椅子上。茫然中,任由一堆女人的手靠過來,各種化妝品依序在我臉上塗抹,而所有的回憶,則開始紛至沓來,逐一飄過眼前,歷歷在目,彷彿一切都像昨天才發生過的事。

「妳幹嘛,靈魂出竅啦?」終於察覺了一點不對勁,小蔓問我。

「小蔓,」抬起頭來,揮揮手,讓旁邊那些幫忙化妝的女人都停下動作,我問:「愛一個人,跟被一個人愛,哪個才是正確的選擇?」

「這種事沒有正確或錯誤的標準答案。」她一愣,隨即臉色一沉,粉撲又碰上了我的臉頰,小蔓說:「當妳為了愛一個人而傷痕累累之後,妳就有了被另一個人疼愛的資格。」

-待續-

這世上沒有誰的幸福是與生俱來就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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