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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個警徽其實是撿到的,」低頭望向胸口的警徽,紐奧良市警局的新警長笑了笑,「市警局內一直爭論到底要讓黑人或白人坐這個位子。最後市政府認為乾脆找其他族裔,對雙方人馬多少有個交代。」

「如果真是這樣,」我說:「坐在這裡的,應該是印第安人。」

警長從辦公桌後伸出手,「歡迎到紐奧良。」

紐奧良市警局位於高架道路旁一座鬆餅般方正低矮,灰撲撲的二層樓混凝土建築內。推開辦公室規格統一的鋁門窗,剛好能和高架道上面露鬱悶之色的駕駛對望。

「上次見面到現在,也快一年多了吧?」喬光漢問。

「一年又四個月,」坐在我面前的漢子外表和當時並沒差多少,鬆軟的皮質辦公椅藏不住他的巨大身形,臉孔如原始人的石雕般厚實,幾星灰白的頭髮和鬍鬚用推剪修成細細的毛碴,換上外勤人員的防彈背心和武裝後,這傢伙看上去不像人類,而是英國鄉間的厚重石牆。

「怎麼還戴著太陽眼鏡?」

「這裡的太陽很大。」我拿下墨鏡。從紐約摩天大樓的深谷轉到紐奧良,首先要習慣的,就是沒建築物遮蔽的陽光。

「亞克打電話告訴我了,他們其實不應該放走你的。」

「有很多複雜的因素啦,」我抬起頭,「等等,你說亞克打電話來?」

「他要我們盡可能幫助你。天曉得,說不定是你幫助我們,」他從辦公室下拿出一只厚敦敦的文件夾遞給我,「這是理查.布萊特的案卷,你可以先讀一下。」

文件夾首頁有張年輕人的臉,從背後身高計刻度推算,他大概一百八十公分高,握住面前號碼牌的指頭像女性般纖細筆直。細柔的金髮剪成時尚的中分頭,細瘦的雙頰線條在下顎交會,構成修長的臉部輪廓。嘴唇只有一抹淡淡的血色,淺藍色的瞳仁透過細長的眼眶望向相機鏡頭。加上微傾的頭部線條,彷彿疑惑自己為什麼拿著號碼牌,站在警局拍檔案照的身高計前。

很多人在路旁看到這張臉,都會聯想到學生,義工等近乎神聖的存在,而不是殺害二十餘名夜歸女子的殺人魔。

這也是他們犯下的最後一個錯誤。

理查.布萊特二十七歲,是紐奧良某家生化實驗室的研究員。據同事描述,不搖試管、不碰儀器的下班時間,他和大部份這個年齡,隻身在外工作的單身男子一樣,喜歡在熟識的夜店喝一兩杯酒,或到市郊的沼澤地健行或釣魚。檔案有張他辦公桌的照片,桌上擺滿從森林拾回來的松球,用木頭和竹材削出來的鳥笛,還有從沼澤地中撿到,魚網上脫落的玻璃浮標。

四年前某個悶熱的夏日午後,兩個巡邏沼澤地的漁獵局稽查員,在蘆葦叢中發現一名三十餘歲白種女性的屍體,頭部用深藍色女用西裝外套嚴密包裹,頸部用女用皮帶束緊,暗紅色粗而筆直的瘀痕宛如地圖上的街道,在白襯衫下泛青的皮膚縱橫交錯。法醫認為死亡時間約在兩天前深夜,死者先被倒弔,用皮帶毆打,性侵後再用同一條皮帶勒斃。

死者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內勤記帳員,最後被人發現是前一天下班時,和辦公室門口的保全人員道別。貧乏的交友狀況讓警方找不出足夠動機和能力的嫌疑犯。清查沼澤地一帶的空屋,也沒發現相關的跡證。

之後的八個月內,紐奧良一帶陸續發生多件類似的命案,死者全是三十餘歲,單身上任的白領女性,全都棄屍於市郊的沼澤地或林地,臉部全都用衣物包裹,死前都遭到倒弔、凌虐及強暴。儘管嫌犯並沒和這些受害者結婚,但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還是為他取了個不盡相符,卻很駭人的渾號:『紐奧良藍鬍子』。

警方在媒體冷嘲熱諷和憤怒民意撻伐下,只好用上個世紀英國佬對付開膛手的法子,用數不清的臨檢崗哨和義警『包圍』整個紐奧良市區。晚上到郊外約會的情侶,路上會遭到一連串檢查哨盤查,義警雜杳的腳步聲和咒罵,早將森林的夜風和蟲鳴鳥叫嚇得噤聲不語,手電筒和探照燈的光束不時橫穿林間,連原本高駐夜空閃耀的星光也黯然失色。

儘管很殺風景,但這樣做或許真的嚇阻了『紐奧良藍鬍子』,至少到聖誕節為止。

聖誕節前一天下午六點,紐奧良某家醫院的護士葉雲貞坐上男友萊斯特.里德的車,準備到醫院值夜班。萊斯特也是同一家醫院的住院醫師,當時兩人已經計畫明年結婚。葉雲貞的母親還記得出門時,萊斯特用彆腳的華語向她保證,婚禮時會讓她當個最有面子的丈母娘。

萊斯特並沒想到,他可能無法實現自己的諾言。

聖誕節當天凌晨一點,兩個開始值班巡邏的警察,在市郊公路發現一部停在路旁的銀灰富豪轎車,行李廂蓋打開,露出內側的故障警告標誌。

根據前一班員警報告,這輛車停靠路旁已經有段時間。兩名警察討論後停在轎車前,由其中一人上前盤查。

一名白種男子倒臥在駕駛座,已經死亡多時,頭側槍傷流淌出的血液積在座椅下,凝成淹沒腳背的濃稠血潭。他的右手擱在儀表板,前方的擋風玻璃,有幾個用血寫出來的數字。

警方依據死者上衣口袋的識別證,認出死者是萊斯特.里德。同一間醫院服務的住院醫師看過屍體後也證實他的身份。調閱醫院的打卡記錄和詢問醫院後發現,平安夜當天晚上,萊斯特和葉雲貞都沒到醫院值班。

法醫驗屍時發現,死亡時間大概在平安夜當天下午六點半到七點半之間,頭側的槍傷是致命傷,從顱內彈道研判,凶手應該是從車外朝車內開槍,因為使用小口徑手槍,加上子彈沒有貫穿腦幹和前葉,儘管難逃一死,但死者至少還有一分鐘左右意識清醒,能夠做些像在擋風玻璃上留字的簡單動作。

擋風玻璃上的數字,是理查.布萊特越野車的車牌號碼。

布萊特以證人身份應訊時,供稱他開車經過市郊時,發現正在修車的萊斯特,他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但萊斯特只搖了搖手婉謝,他開車離開時,坐在助手座的葉雲貞還朝他揮手。

當時富豪車的工具箱在行李廂中,就算車子已經修好,為什麼不關上行李廂門?

哦,我記錯了。布萊特改口說萊斯特因為車子沒油,他特地從車子的油箱抽出一部份油,加進富豪車的油箱裡。

萊斯特的富豪車用的是汽油,布萊特越野車的油箱裡卻是柴油。

真的嗎?那我那天開的應該是另一部車。

警方對布萊特的證詞愈發懷疑,但找不到其他證據。直到一週後,某個走進當舖的遊民打破了僵局。

遊民拿出一只女用手表,詢問能典當多少錢。當舖老闆認為手表有問題,按鈴召來了警察。除了手表,那名遊民身上還有一只女用戒指和白色皮包,全是葉雲貞出門時,身上帶的東西。

那名遊民已經七十餘歲,右手兩年前中風後,成為垂吊身側的重負,另一隻手連拉動裝載家當的的購物車都在不斷顫抖,顯然不是持槍殺人的狠角色。訊問的警官放慢聲調,詢問東西的來源。

撿來的。遊民說聖誕節後幾天下午,看見某個開越野車的帥哥,把這些東西丟在中國餐館後巷的垃圾桶裡,他並不曉得萊斯特的命案,只以為他在丟棄前女友的物品。

他描述的男子特徵和理查.布萊特相同,嫌犯指認中,他也認出了布萊特。

警方立刻將布萊特改列嫌犯,申請搜查他的住處和車輛。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葉雲貞在那裡?

如果葉雲貞還活著,可能遭到布萊特囚禁,長期缺乏食物及照料下性命難保。警長決定拿警徽做賭注,他命令手下刑求布萊特,以取得葉雲貞的囚禁地點。

他賭贏了。經過連續兩天馬拉松式的連續審訊和酷刑後,布萊特供出了葉雲貞的所在地點。

但從另一個角度,他也賭輸了。

警方根據布萊特供稱的地點,在沼澤深處獵季供獵人整理裝備的小木屋中發現了葉雲貞。

正確的說,是葉雲貞的屍體。

警方撞開朽壞的木門時,發現屍體倒吊在橫樑。上半身用她出門時身上披著的粉紅色制服外套包裹,再用女用皮帶束緊。解開包裹時,警員看見一張睜大眼睛,凝固著驚恐的臉,身上的白色制服撕成一條條緞帶般的布碎,露出下面爬滿紫黑色長條瘀傷的霜白皮膚,還有長時間倒吊形成的大片屍斑。

法醫根據屍斑和屍體上昆蟲的繁殖情形,研判死亡時間在聖誕節前後。死者先被凌虐、性侵、用皮帶勒死後再倒吊在橫樑上。

和『紐奧良藍鬍子』的手法如出一轍。

用吸塵器採集布萊特的越野車內部後,也發現了葉雲貞和多名『紐奧良藍鬍子』被害者的頭髮與皮膚組織。

葉雲貞被發現時的悽慘情景,引爆了警方長期鬱積的憤怒,他們使出各種手段拷打布萊特,布萊特也像搾汁機下的檸檬,吐出愈來愈多的資料。

布萊特是揚斯頓人,父親是鋼鐵廠工人,經濟蕭條的陰鬱環境,工廠的嚴酷工作和升遷無望的黯淡前景。讓皮帶和暴力成為他治理家庭的手段。幼年的布萊特承受父親的鞭笞下,一個念頭也在他心頭播下種子。

如果用愛不能佔有對方,用暴力或許可以。

進入實驗室工作後,工作時間長加上內容單調,讓他談了幾次並不順利的戀愛。有天下班時天色已暗,他開車回家時,看見一個身穿藍色套裝的女子,沿著人行道踽踽獨行。

或許是寂寞心靈的共鳴吧。他停下車邀對方上車,對方也同意了。

前十分鐘,是布萊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對方的應對與笑容,讓他像坐在春天的樹蔭下,享受徐徐吹來的風。

心情放鬆下,他開口向對方求歡。

對方先是驚愕,瞬間披上鎧甲,上面還豎起層層尖刺。

童年播在心頭的那顆種子見風就長,像藤蔓攫奪了他的心智。

如果用愛不能佔有對方,用暴力或許可以。

如果不能讓人敬愛,就要讓人敬畏。

他揪住對方的頭髮朝車頭柱猛撞,對方昏了過去。

然後他將車開往假日常去探險的沼澤地,在接下來的一個鐘頭,發洩了所有的慾念、憤怒和絕望。

這個不幸的女子,就是『紐奧良藍鬍子』的第一個被害者。

既然用愛不能擁有對方,那就用暴力吧。

接下來的八個月,他開車在紐奧良街頭徘徊,尋找落單女子做為目標,用言辭引誘對方上車後,再載到郊外施暴及殺害。他斯文和看似瘦弱的外表,很容易讓對方解除警覺而不設防。

為什麼最後一個受害者,他挑上有男友隨行的葉雲貞?

在警方的包圍策略下,他的慾望累積已經到了臨界點。他放棄開車尋找被害者的模式,改將越野車藏在郊區路旁樹叢後,懷裡揣著買來防身的點二二手槍,等待下一個受害者。

看見他在路旁揮手,萊斯特或許以為是要搭便車的路人,在他身旁停下。剛搖下車窗,布萊特就朝他的頭開了一槍,然後挾持葉雲貞上越野車,臨走前他順手打開行李廂,製造車子故障的假象。

檢察官以多項謀殺罪名起訴布萊特,因為路易斯安那州仍然保有死刑,媒體和民意都認為,拉法葉市州立監獄的電椅將是布萊特唯一的歸宿和終局。

這時,人權團體出馬了。

辯護律師主張布萊特遭到刑求,加上他多次改變供詞,因此所有供詞應該視為刑求下配合警方的表演,而不能視為證據。

人權團體聘請的專家證人舉蒙古戈壁沙漠的沙塵,會隨高空噴射氣流飄到美國西岸為例,認為布萊特的越野車經常行駛在沼澤地,車內的微量跡證是隨自然環境帶入車內,而不是受害者留下。

辯方的醫師證人在法庭上聲稱,腦部中彈後常有記憶缺損或混亂的症狀,萊斯特只是不久前看過布萊特的車子駛過,中彈後因為記憶混亂,就順手寫在擋風玻璃上。當時律師還問陪審團:如果萊斯特寫在玻璃上的是樂透的中獎號碼,是否警方要考慮逮捕當期頭彩的中獎者?

法庭外教育學者和人權鬥士則在報紙、雜誌和電視大聲疾呼。主張布萊特是不幸家庭環境下的受害者。社會不應扮演迫害弱勢的屠夫和劊子手,而是應該給他一個機會,『再一次讓世界看見美國精神的寬容、仁慈和善良』。

葉雲貞的母親熬不到交互詢問證人,就因為耳聞女兒的慘況,在法庭上昏倒而返家休養,葉雲貞的姐姐和萊斯特的父親強打精神坐在旁聽席上,卻感覺像是跑錯了法庭。

案件的受害者似乎不是骨灰罈裡的葉雲貞和萊斯特,而是坐在被告席圍欄,用冰冷眼神望向旁聽席的布萊特。

儘管人權團體用盡一切手法遊說,陪審團只花了十分鐘,就裁定被告所有謀殺罪名成立,法官也根據裁定結果,判處被告死刑。

我合上文件夾,揉揉微微酸澀的眼球。窗外的天色轉為橘黃,高架道上的卡車在背光下,像黑紙剪出的影子。

「第一次審判時,人權團體的律師同時控告偵辦該案的警官涉嫌刑求,」接過我遞過去的文件夾,喬光漢說:「警長不但丟掉警徽,連退休金都泡湯了。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布萊特在那裡?」

「確定上訴後,我們將他移到警局後的監獄,戒護上比較容易。」

「我可以見到他嗎?」我問。

「很難,」他雙手像僧侶般合十,「死刑犯除了辯護律師,只有他開給獄方名單上的人才能見到他。尤其集郵者出現之後   -   」

警長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

「喂?我是。什麼?好,我馬上到。」掛上電話後,他起身拿起椅背上的深藍夾克,「走吧,我們去看布萊特。」

「出了什麼事?」

「集郵者出手了,」他把胳臂套進袖管,「布萊特下午收到郵包後突然口吐白沫,昏了過去,現在他人在醫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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