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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夢】第二夢 —— 思櫻 (2)

 

回到家後的孫祖霖,愣愣上樓進房間。

他靠著門癱坐在地上許久,腦袋空空,呆滯的神情像在質疑這到底是不是夢?

太不可思議了。

他緩緩移到櫃子前,從最下層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紙盒,打開,一張舊照片便映入眼簾。

照片上的人,是國三時的櫻子,正坐在教室裡靜靜看書。

一身乾淨的夏季制服,綁著公主頭的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一手輕輕托著下巴的模樣,再加上那微微垂下的眼眸,如此美麗的倩影讓當年的孫祖霖不惜冒險偷拍,之後再將它洗出來,從此寶貝似地珍惜著。

在他心裡,她是如同女神的存在,不是他這種人可以妄想的。從前天天去上學的動力就是為了看她一眼,那個像天使一樣的女孩,微笑時臉上浮起的淡淡緋紅,如同櫻花的顏色,美得讓他即使離開後也忘不了,只能每夜看著這張照片一解相思之苦。

如今現在,那片櫻花竟又悄悄飄落在他的眼前。

她記得他,清楚喊出他的名字,還跟他說話,甚至對她笑,從前只敢遠觀的夢,此刻竟然真實映在眼前!

孫祖霖拿著照片的手不停的抖,喉嚨乾澀。吞嚥口水,呼吸用力,激動到連眼眶都紅了,最後整個人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只有心,依舊快速狂亂地跳個不停……

兩天後,學校開學,孫祖霖帶著忐忑的心情踏入校門。

那一天,他沒有見到櫻子,就算知道她的科系,也根本沒那勇氣去找她,只能在校園裡眾多的學生中尋找她的身影,可惜無果。

他仍沒有跟班上同學有任何互動,也習慣坐在角落,一下課就立刻背包包低頭快速離開,根本無法讓人察覺到他的存在。然對他而言這不是故意,只是一種單純的習慣動作。

習慣在別人注意到他前,立刻消失。

到了第二天最後一堂課結束,校園盡是一堆要回家的學生。他再度四處觀望,還刻意放慢腳步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角落,只是仍然看不到他想見的人。

他深感失望,重重一嘆,準備加快步伐離開學校……

「孫祖霖!」

他一僵。

愣愣轉頭,一看到那聲音的主人,他的呼吸幾乎差點停止!

綁著一條辮子,穿著藍白條紋上衣及牛仔褲的櫻子,正笑著對自己揮手,一片櫻色在她雙頰上暈開,讓孫祖霖瞬間啞口,只能呆若木雞癡癡看著。她快步跑到他面前,不再隔著那五步距離,甚至近到可以聞出她身上的淡淡香水味。

「嗨!」她大方的跟他打招呼,「昨天沒看到你呢。怎麼樣?還習慣這裡嗎?」

「還……還好……算、算習慣。」此刻的心情已經不能只用驚喜形容,光是櫻子的靠近就讓他快不能呼吸,更別說是好好跟她說話,雖然就在眼前,他卻連抬眸正視她的勇氣都沒有!

見孫祖霖低頭,櫻子又笑,接著說︰「我跟珍珍和筑音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什麼?」他不敢置信,櫻子居然向他提出邀請。「可、可是,我……」

「你有約了嗎?」

他一怔,馬上搖頭。

「那就好了。放心,只是請你吃個飯聊聊天而已,不用擔心。」她呵呵笑,瞇起眼睛,「不會吃掉你的啦!」

她的笑讓孫祖霖不禁倒抽一口氣,什麼顧慮什麼猶豫全在下一秒立刻不見,呆呆的點頭點頭再點頭。

「櫻子,你們在說什麼呀?」珍珍走來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們。

「我正在請孫祖霖一起去吃飯啊。」她回道,偏頭,「可以嗎?」

珍珍張大嘴巴,臉又一白,似乎是嚇到了,另一位筑音則是無所謂的說OK。

當他們四人再次一起離開學校,孫祖霖看到珍珍皺著眉頭嘴巴一嘟,似乎不太開心,一對上他的眼睛又馬上移開視線,但不像是因為厭惡,反而像是在害怕。

和當年轉學的前一天,班上同學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

最後,她們決定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吃飯,櫻子就坐在孫祖霖對面,十分親切地先問他要吃什麼。

她們三人熱絡地聊天,他則低頭吃麵靜靜聆聽,眼睛還不時偷瞄櫻子,只是那張笑臉總讓他好幾次都忘記移開視線。

「對了,阿祖……」沒多久櫻子開口,頓了一下立刻改口︰「不是,孫祖霖,下個禮拜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烤肉?」

「咦?」他愣愣。

「下禮拜三晚上,熱舞社的團員要在學校附近的河堤烤肉,到時珍珍跟筑音也會來喔。」她莞爾,「一起來,好不好?」

「……」孫祖霖一時沒有回應,那個珍珍卻已緊張的拉住她輕喊︰「櫻子妳在說什麼呀?要是他發飆怎麼辦?」

「不會啦,他現在不就好好的在跟我們說話嗎?」她眨眨眼。

「但他是那個……那個『阿祖』耶。櫻子,拜託不要啦,我真的很怕……」

店裡到處都是喧嘩聲,她們也刻意講得很小聲,但孫祖霖還是聽到了,她們口中說的那個陌生名字,讓始終保持緘默的他不禁越來越好奇,也越來越納悶。

「妳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啊?」筑音問。

「沒有,沒事。」櫻子笑笑。

珍珍面露掙扎一會兒,最後用力深呼吸,鼓起勇氣抬頭望向他,說︰「那個……孫祖霖,不好意思,我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鈍鈍點頭。「可以啊……」

「那、那我就問囉……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想弄清楚而已,沒別的意思喔!」

「喔……好。」

她吞吞口水,然後又深吸一口氣。

「你現在到底……」她怯怯看著他,用很小心、很小心的口氣問︰「是孫祖霖?還是阿祖?」

櫻子睜大眼看她,似乎十分訝異她的直接,筑音則是一頭霧水。

那一刻,有三雙眼睛都落在孫祖霖身上,他呆了一會兒,卻想不到要怎麼回答,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女人在說什麼?

「我……」最後,他只能乾笑,「抱歉,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妳說的『阿祖』究竟是誰……」

聞言,她們兩個又面露驚訝,尤其櫻子,笑容甚至從她的臉上褪去。

「所以……」櫻子說︰「你是孫祖霖沒錯,但你不曉得我們說的阿祖是誰……對嗎?」

他怔怔點頭。

「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是在裝傻吧?」珍珍瞪大眼。

「沒有,我真的不知道,會不會是妳們認錯人了?」他趕緊問。

她們互望一眼,眼裡卻出現更多的疑惑。

「你……國三時轉學前的……那『三個月』。」櫻子緊盯他,「你都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嗎?」

從櫻子口中聽到那三個月,孫祖霖傻住了!

為什麼她會跟他提起那件事?多年來百思不得其解,離奇消失的那三個月……為什麼她們知道?而且似乎還比他這個當事人更清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會吧?你真的不曉得嗎?」珍珍錯愕,「所以那個謠言是真的囉?孫祖霖你真的有……」

「好了,珍珍。」櫻子突然用手肘推她,「別說這個了,還不快吃,麵都要涼掉了。」

「喔,喔……好。」她愣愣,接著就低頭專心吃麵沒再出聲,更沒有再看他。

當孫霖將視線落向櫻子時,她依然回他一個微笑,只是他的思緒很混亂,也很沉重。

重到連拿筷子的手都無法再移動……

「不好意思,還讓妳請我吃飯。」離開店後,孫祖霖不好意思的說。

「不要緊,難得嘛!」櫻子搖頭。

「可是……」

「別這麼客氣啦,不然下次,換你請我。」她再次對他甜甜微笑,使他呼吸一窒,胸口也一緊。

「那麼就這樣囉,掰掰。」她揮揮手,「說好囉,下禮拜一起烤肉喔。」

他說不出話,只能用力點頭,木然看著她們三人離去的身影……

「這麼晚才回來,和同學去吃飯了嗎?」

兒子一到家,孫媽媽立刻上前關心問,孫祖霖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這樣啊?」她露出欣喜的笑,「交到朋友了,開心嗎?」

「嗯……」他低應,覺得有點尷尬。

「媽,哥又不是小孩子,妳怎麼像在問一個剛上小一的學生一樣啊?」坐在客廳打簡訊的孫芸頭也不抬的說︰「太誇張了吧?」

「妳懂什麼呀?不懂就別亂說,媽媽關心兒子有什麼不對?」孫媽媽輕斥,卻還是一直笑吟吟的看著他。孫芸冷哼一聲,繼續專心按手機。

「到客廳坐著吧,媽切水果給你吃。」她回到廚房,還輕聲哼歌,心情似乎很好。

孫祖霖懶懶倒在沙發上大嘆一口氣,想著今天發生的事,全都是櫻子,她的笑,她的聲音,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到讓他覺得好幸福,幸福到就算現在死掉都沒有遺憾。

只是,有件事,他真的真的很想弄清楚……

「來,祖霖,吃吧。」孫媽媽端一盤切好的蘋果到他面前,溫柔說︰「吃完後就去洗澡吧,天氣冷早點洗比較好喔。」

「喔……」他拿起一塊蘋果,半晌後低語︰「那個……媽。」

「嗯?什麼事?」

「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呀,你這孩子,客氣什麼啊?」她笑道,伸手摸摸他的頭。

「……那我就問了喔。」他轉頭,吶吶道︰「妳聽過……『阿祖』這個人嗎?」

那一刻,他清楚看見媽媽的笑容瞬間僵住,就連孫芸也突然停止打簡訊,愕然往這裡一看!

整個客廳突然變得好安靜,詭異的寧靜。

「我國三的時候,沒有記憶的那三個月……」她們的反應讓孫祖霖心裡一慌,「是不是跟這個名字有關係?那個時候……」

孫媽媽突然站起來,神情緊繃臉色蒼白,像聽到什麼可怕的事!

「沒這個人啊,媽媽沒聽過。」她輕語,卻笑得僵硬,「你是在哪裡聽到這個名字的?」

「在哪裡不重要,媽,重點是——」

「閉嘴!」她大叫,呼吸急促肩膀顫抖,「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媽不是說你那三個月都在醫院,根本沒什麼事嗎?你不是也答應過我不會再問這件事了?為什麼又騙媽媽?」

面對孫媽媽突如其來的失控,孫祖霖嚇到了,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乖,聽媽媽的。」她摟著他,語氣恢復溫柔,「答應媽媽,不要再提那三個月的事了,好嗎?」

他感覺到媽媽摟他的力道變重,那雙眼更是不容他閃躲,為了不讓她又突然激動起來,孫祖霖只能點頭。

孫芸怔怔望著他們一會兒,在對上他的眼睛那一刻,也迅速別過頭繼續按手機,像在躲避他的疑問。這讓孫祖霖更加確定,事實絕不是孫媽媽說的那樣子,她也絕對知道「阿祖」是誰。那三個月果然發生什麼事,不然她們沒理由這個樣子。

但看到孫媽媽的反應後,他也同時意識到一件事。自己這一問,就像打開潘朵拉的盒子,開啟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甚至讓多年來看似完美和樂的這個家,開始出現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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