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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夢】第二夢 —— 思櫻 (1)

 

2011年2月18日。

在孫祖霖二十一歲生日那天,父母送給他的禮物,就是讓他再次轉學。

原因無他,依舊是因為孫爸爸調職的關係,明明就可以在之前的大學待到畢業,偏偏硬要叫他轉學考到另一所學校。

為什麼說是再次轉學?因為第一次是在國三那年,爸媽兩人忽然說變就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立刻讓孫祖霖轉學,還來不及弄清狀況一切就變了。

「媽,夠了,妳再包我就要變粽子了。」孫祖霖扯扯領口翻白眼。

「什麼話?今天這麼冷不多穿怎麼行,而且明天又有鋒面要來,媽怕你感冒嘛!」孫媽媽笑吟吟的幫兒子戴上圍巾,「到新學校看過了嗎?」

「還沒,開學當天再看也沒差。」

「會不安嗎?」

「是還好……」

她又笑,滿是慈愛的望著孫祖霖,「我的兒子這麼棒,到哪都能適應的對不對?媽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只不過換間學校而已,有必要這麼擔心嗎?」穿著高中制服的孫芸走下樓梯一臉不以為然,「真的很誇張欸!」

「到了新環境會這樣很正常的呀,而且你哥哥安靜內向,既乖又老實,跟妳不一樣,媽媽當然會比較擔心他嘛。」

「對對對,就你這『乖兒子』最好!」孫芸白她一眼,喝完桌上的牛奶就背書包離開家,孫媽媽不以為意地笑笑,視線依舊停在兒子身上,「今天這麼早起床,要去哪裡?」

「就走走而已啊。」

「記得中午前要回來,別跑太遠,媽媽會煮你喜歡吃的菜等你回來。」

「我要吃紅燒肉!」

「好,沒問題。」她拍拍他,語氣溫柔的說︰「媽會煮很多給你。」

離開家後,刺骨的冷風讓孫祖霖肩膀一縮,拉好圍巾後走到附近的公車站牌,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心想沒事,乾脆就到新學校晃一下,於是他搭上公車,伸伸懶腰望向窗外開始發呆。

這次轉學,並沒有讓他有太大的反感,只是覺得有點麻煩。

因為個性木訥,不擅交際,又老是沉默,所以不管在高中或上一所大學裡他都不是一個受注目的人物,甚至常會讓人忘記他的存在,不太願意跟人接觸的他,就連日子都過的很簡單,除了上課,幾乎就是待在家裡玩線上遊戲,而他也只想這樣生活,不被任何人注意,安安穩穩平平安安度過就夠了。

但在別人眼中既無趣又呆板的他,卻有一段不可思議的過去,也因為那段過去讓他直到多年後的現在,每當想起時還是充滿疑惑。

沒錯,就是那「三個月」,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三個月」。

國中慘遭同學霸凌的那段日子,對他來說是永遠都不想再想起的惡夢,雖然印象已有些模糊,但那份陰影跟恐懼直到現在還是會令他發寒。他依稀記得最後一次被欺負的時候,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完全不記得,彷彿作了一段長夢,醒來後九十多天居然就這麼不見了!

他問了媽,問了爸,卻得不到任何明確的回答,像在隱瞞什麼似的只告訴他他生病了,幾乎都躺在醫院做治療,意識不清,所以才沒什麼印象。

由於孫祖霖當時已經混亂,對他們的說法只能半信半疑。他想要查清楚,但就在他「醒來」之後爸媽立刻幫他辦轉學,連問都沒問他,態度強硬到他完全反抗不得,只能傻愣愣的接受。

隔天,也就是他最後一次去學校的那天,他所看到的一切讓他永遠都忘不了。

那些原先把他當垃圾看的同學們沒有一個敢靠近他,雖然他們平時就孤立他,但這次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因為害怕!

他們看他的眼神中沒有半點鄙視,只有驚恐,甚至不敢和他四目相對,像看到怪物似的只想拔腿就跑,躲得越遠越好。就連平時愛欺負他的那五人今天也沒來鬧他,只要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就嚇得渾身縮在一起!

不對,不是五人,而是剩四個人,因為徐清不見了。

那張座位之前是那麼的有份量,如今卻空蕩到令人毛骨悚然。孫祖霖滿腦子疑問,卻得不到半個答案,因為根本沒人敢跟他說話,當他將視線轉向櫻子,得到的也是一樣的反應。

對他而言明明才過了一天,身邊一切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想也知道問題一定全在那三個月,只是還來不及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隔天他就從此離開了這間學校。那段黑暗歲月從此畫上句點,惡夢霎然停止,就這樣莫名其妙結束了。

孫祖霖暗暗嘆一口氣,按鈴後站起來準備下車。

他走到大學門口,望著這次要待的新環境,其實還是有點不安,畢竟突然又要面對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摸摸胃部,一股奇怪的感覺緩緩湧上,很不舒服。

這間學校很大,需要騎腳踏車才有可能逛得完。由於還沒開學,所以沒什麼人,他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段音樂,既激烈又搖滾,他不禁順著聲音來源走過去,最後在一間教室前停下,往內一瞧,發現有個女生正在裡頭扭腰擺臀。

她只穿一件單薄背心還有運動長褲,對著鏡子撫媚甩頭,長髮幾乎蓋住她的臉。

她動作俐落,隨著音樂性感熱舞,美麗的身姿讓孫祖霖看得目瞪口呆,等到音樂結束,女孩站定從鏡子裡看見他,隨即將頭髮往後一撥回頭,這一回眸孫祖霖當場僵在原地,那五官,那張臉,瞬間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女孩也仔細看了他許久,越來越驚訝,最後睜大眼愣愣道︰「……孫祖霖?」

他心一震,沒想到她居然記得他!

那一刻他突然很想逃走,可是雙腳動不了,眼睛也依舊離不開她。她緩緩朝他走去,將他從頭到尾瞧了一遍,兩人卻隔著五步距離,這樣的距離讓孫祖霖覺得很熟悉,腦子一空,和當年一樣,多麼生疏的距離。

他覺得胃又在開始翻騰。

「你……還記得我嗎?」她嘴角微勾,語氣卻很輕,也很小心︰「我是羅玲櫻,國中時,我們同班……」

他呆了好久,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點頭。

「……你真的是孫祖霖?」她緊盯著他,「你真的記得我?」

記得,他當然記得,怎麼可能忘掉?這是當年他苦苦暗戀,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女孩啊!

多年不見,那張記憶中的容貌沒變,卻比從前更加美麗動人,讓他又再一次被她深深吸引。

「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她不動,像在顧忌什麼而不肯靠近。孫祖霖拼命壓抑內心的激動,嚥嚥口水,「我剛……轉學過來。」

「真的?」她張大眼,又是一陣吃驚,「你轉到我們學校來?」

孫祖霖忽而一陣暈眩,整個人好像就快缺氧。從前喜歡的女孩居然就在這間大學就讀,現在還面對面和他說話。他心狂跳,手心冒汗,緊張到幾乎快吐了,這時突然有兩個女生衝進來︰「櫻子,妳練完了嗎?」

他們頓時一僵,那兩個女生也是一臉訝異,接著櫻子忽然把其中一位女孩拉來問︰「珍珍,妳還記得他嗎?國中時跟我同班,後來轉學的孫祖霖,有印象嗎?」

那女生一頭酒紅色短髮,聽到他的名字時先是默念一次,最後張大嘴巴臉色一白,當場脫口而出︰「啊,就是很恐怖的那個人嗎?那個阿——」

「珍珍,妳太沒禮貌啦!」櫻子捂她的口,趕緊對他解釋︰「孫祖霖,她叫林語珍,是當年我們隔壁班的,你知道她嗎?」

「……」他搖頭,都這麼多年前的事了,即便是同班同學都未必能全記得,更何況是隔壁班的,而且這女生還化這麼濃的妝,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原來你們都是同一所國中的啊?」另一位馬尾女孩說。

「是啊。」櫻子一笑,又對他說,「她是我的大學同學,筑音。」

他愣愣點頭。

後來他們四人一同離開舞蹈教室,到校門口時櫻子說︰「我假日都會來學校練舞,今天能碰到你真的太好了,要是你有興趣的話,等開學後要不要加入熱舞社呢?」

一聽到櫻子的提議,那個叫珍珍的女孩臉色又是一白,趕緊抓住她的衣服,表情像是在說︰妳瘋了嗎?

「我……不會跳舞。」孫祖霖頓頓說,看到櫻子對自己微笑,連耳根子都跟著紅了。

「沒關係,就算沒興趣,我還是可以帶你參觀校園。」她眼睛一瞇。

「……謝謝。」

後來她們先搭公車離開,坐在窗邊的櫻子還對他揮揮手,孫祖霖覺得眼睛好熱好熱,直到現在還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櫻子說可以帶他參觀校園,意思就是說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到她,甚至跟她相處。

他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臉。這是夢嗎?

等到他的公車來後,他坐在上面依舊輕飄飄的,整個人好像不在這個時空裡,腦子也一片空白。

只是當沉浸在這段美夢之際,孫祖霖還是有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不管是那個叫珍珍的女生,還是櫻子,從舞蹈教室到校門口的途中跟他說話的時候,口中都會不經意吐出一個名字,聽起來像在叫他,卻又不像在叫他,一開始聽見時孫祖霖先是呆愣,她們卻絲毫沒察覺。

他很困惑,雖然只有短短幾次,但他的確是聽到她們這麼叫的……

『阿祖。』

一個聽似熟悉,卻十分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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