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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九鼎妖王(三)

桂永清斜著眼,冷冷的看著一排爭相上船的人龍,每個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背上扛著鍋瓦瓢盆等家當,但浮橋就這麼丁點大,人龍上船的移動速度緩慢,恰好可以為菲茜爭取時間。

近年來美國壓著蔣大總統的喉嚨,原本十億黃金外匯,跟共軍的戰事爆發兩年來就燒掉近七億,近幾個月美方又來要錢,下個月不付一億美金,這次的軍火補充就會被壓在菲律賓。

因此,這些『國寶』比自己的命跟尊嚴還重要,下批軍火對這場戰爭的重要性不是自己的官銜可以衡量的。眼下三十幾個拿著步槍的暴徒跟上百絕望的名眾,要是現在鬧起來,傷亡事小,但影響到此次的任務,或一群人瘋起來開始燒東西就麻煩了,許多有價值的物品已經是處於『名花有主』的狀態了。

菲茜說這些人是被妖物操控,他雖然完全不信,但這招故弄玄虛,確實瞬間就讓他掌握情勢,自己早已安排幾名好手躲在岸邊,只要他一比暗號就會立刻上前去拿下帶頭的士官長。

「輝生,會不會他娘的太容易了點?」小李的丹鳳眼映入眼簾問道。

輝生此時內心充滿矛盾,滔天恨意仍然在腦中腫脹著,他很想拿起步槍,用力刺穿身邊的人體,讓熱血留下自己的臉龐,但忽然自己唯一的目標獲得回應,讓他不知道該往哪發洩。

這次整個瘋狂情緒就是對準在『無法上船』這件情況上,現在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所尋覓之物,輝生除了失落,也覺得是有點太簡單。

他腦中意外的清晰無比,快速的思索著各式可能性,腦細胞移動的速度快到連自己都有點害怕跟感到陌生,回答道:「感覺司令有什麼計謀…」

「那怎麼辦,他要是現在過河拆橋,我們上去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

輝生也不知道為什麼,腦中瞬間浮出無數的策略跟規畫,『自己以前腦筋沒轉這麼快』他想著。

「讓小常帶著草叔跟胖龍上去,要他們三個靠近司令一點,發生事情可以隨時挾持他擺子的當人質。」

小李點著頭而去,心裡也感到奇怪,輝生以前不是這麼聰明的人,也沒有什麼領袖特質,就只是個和氣安靜的士官長,但此時,他好像渾身散發著一股天神般的魔力,連講話都讓人莫名的覺得信服。

菲茜坐下後,左手握著放在桌上的機槍底座,右手輕巧的拿起一隻有著象牙白色澤的古樸毛筆,王修鳴一邊整齊排列著硯台、楮紙(註8)   、筆筒、筆洗碟、跟兩個紙鎮,還有一個半個巴掌大的小巧香爐座。

杭立武是水墨跟書法的大行家,看著散發著雅致褐墨色的歙州硯台(註9)   ,跟菲茜手上的軟羊毫中筆(註10)   ,就知道眼前的女子造詣高超,多年來的戰亂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幾年沒有好好坐下來寫字。

「門主,真的不用我一起進去嗎?我可以送你到妖核就好。」

「修鳴,妖王不是一般的貨色,你幫不上太多,我這次要用『衝樁』的方式收妖,人多沒有差別的,這次也只有我一個『天師』在而已,時間寶貴,開始吧。」

菲茜沒有帶其他門人來幫忙,王修鳴其實心裡就已經知道師傅的打算,通常妖王要真正安全收服,至少也要花上六到七次『畫』,動用五六個以上的天師跟聖師合力,在時間不允許的狀態下,眼下就只能用『衝樁』的方式來快速收妖,但這個方法有個非常大的副作用。

王修鳴黯然的點點頭,拿出一個小巧的玻璃瓶,瓶內裝著少許的鮮血,他打開玻璃瓶上的軟木蓋子,將血液滴入褐墨色的硯台,隨後倒入了點清水,開始磨墨。

菲茜似乎看穿了大弟子的心事,露出了個迷人的微笑道:「修鳴,每個人有自己的天命在,少十幾年陽壽,或許就是上天給我的考驗,這次關乎上百人的性命,簡直就是五十年前的翻版,我們菲家似乎跟『刑天』有著不解的孽緣,不要婆媽了。杭主任我們還剩多久…」

杭立武仍是聽的一頭霧水,猛然被喊到名字,他緊張的抽出懷錶,『喀』的一聲闔上銅製上蓋,回道:『十六分鐘』

『這麼剛好…』菲茜心想著,對著王修鳴點了點頭。

王修鳴拿出了個火柴盒,『刷』的一聲,點上插在香爐座上的香。

就在香火點亮的一瞬間,杭立武在多年後仍然無法忘懷此時所見的景像,菲茜在他眼中忽然變成一尊神聖不可侵犯的雕像,就像第一次進入敦煌石洞中,看到陽光柔緩的籠罩巨大的石製佛像般,菲茜整個人似乎連呼吸都沒有,端坐在軍艦上的金屬椅上,幻化成一座永恆的藝術品。

隨著一陣尷尬的寂靜沉澱,杭立武忍不住問道:「你們一直說的『衝樁』是什麼意思?減壽又是怎麼回事?」

王修鳴看著已經進入『妖界』的師尊,表情哀傷,淡淡道:「關於『收妖』這個職業,我們後來跟西方接觸,才知到各個國家跟文化都有類似的做法,所有人的根源也同樣綿延數千年以上,其中最為粗暴有效的就是隸屬於羅馬梵蒂岡教廷的『驅魔師』所用的方式,我們稱之為『衝樁』。」

王修鳴右手斜握著墨條,細膩的磨著,小心意意的不讓墨水乾固,續道:「想像你要抓一隻大熊,可以用陷阱引誘他自投羅網,對於獵人來說很安全,但缺點是被動耗時,你永遠不知道熊什麼時後會咬上誘餌;另一種方法當然就是主動出擊狩獵,正面衝突,獵人本身負擔相當大的風險,但是速度自然快得多。收妖的最後階段,要破除核心,把最原始的慾念畫下,原本應當採用慢慢破入的方式,現在天師要用的就是正面衝突,直接破開妖核,就像古老戰爭時期,用衝車撞城門的方式來作,所以稱呼它『衝樁』…」

杭立武似乎有點理解眼前神祕門派的工作方式,皺了皺眉道:「那跟壽命的關聯?」

王修鳴秀氣蒼白的臉龐,此時更顯得虛弱,咬了咬下唇,回道:「每個人的靈力是有限的,像『妖王』這種等級的妖,直接破除妖核必定是要透支自己的生命能量來換取破核的靈力,代價等一下就會看到…」

菲茜本以為自己可以輕易進到『刑天』第一層妖核,沒想到眼前出現的竟是早前小子薑維看到的大草原。

『竟然轉眼就變得這麼強大…』她心想著。鼻子緩緩飄入不屬於這個情境的檀香味,外頭的香燒完,大弟子一定會準時幫她『醒魂』,她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左手上拿起現代最強大的輕裝熱兵器,轉身就對著一隻巨大的黑馬射出一輪砲擊般的火花。

巨馬發出憤怒的巨吼,立了起來,無懼傷痛奮力一踏而下。

菲茜一運上靈力,瞬間飛天而起,雙手握起機槍又是朝底下的巨馬跟馬上的大漢發出一輪兇惡的星火。

黑馬終受不起如此無情的砲火,身上濺出可怖的鮮血,頹然而倒,但大漢在同一時間,踩著馬背一躍而起,斬馬刀順勢朝菲茜揮出十破天驚一擊。

「西楚霸王果然非同凡響。」菲茜暗讚。

但在妖界中,自己的靈力是立於人類頂點的『天師』,『神意訣』的修練已臻超凡入聖之境,她右手用著比項羽還快的速度輕挑刀鋒,讓染血的兇刀劃過自己的頭頂,左手的機槍對著千年前的不敗將軍發出無情的槍擊。

菲茜緩緩降落到草原上,聽著山谷上悠悠傳來的歌聲,看著項羽在烏江自刎前的光景,歷史中鼎鼎大名的『四面楚歌』正是此時上演的橋段,此情此景代表著附著在項羽身上的『刑天』被收走前,最悲愴,最憤恨懊悔的人生片段。當時,項羽滿滿的憤恨之情,成為了『刑天』的第二層妖界,一起被收入畫中。

項羽此時破損的臉龐看著菲茜,喃喃道:『虞姬…為什麼?』

菲茜蹲了下來,輕輕的吻了狂人的臉龐,柔聲道:『我們不要再恨了,一起走吧…』

左手的槍頭就在項羽擠出最後一絲微笑的時後亮起火光,將名將的頭顱轟成碎片。

隨著血花四散,周圍景緻立刻轉換了起來,菲茜知道要準備進入妖核,而妖王『刑天』的妖核相當獨特,裡面寄宿了兩隻妖,分別是炎帝以及刑天。

從炎帝開始孕育的妖核,在炎帝敗亡後,付身在臣子刑天身上,直到刑天被初代畫妖師找上為止,才被正式的收入畫中,也就是因為此段經歷,妖王一直以『刑天』為名。

而此時,菲茜一進入妖核,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巨大無比的斧頭,對準自己的脖子砍下。

同一時間,外頭的輝生忽然感覺到一股心悸跟刺痛,腦中像是被一根細針扎了一下,他警覺的看著眼前的大改裝郵輪,幾乎可以感覺到有人在裡面發出針刺般的噪音,不斷地對他敲擊著。

他腦中生出一道自己也說不明白的衝動,要去把噪音消除,他知道這股噪音對他新獲得的力量產生著威脅。

此時他衝上正在排隊的人群,邊呼喝邊推擠著上浮橋。

在艦上的桂永清被嚇了一跳,輝生原本好端端的,現在突然像發瘋一樣,切西瓜般的破開大隊上船的人龍推擠著上船,此著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樣岸上的狙擊手將失去用處,而且糟糕的是他還失去六個有武器的好手在身邊。

他立刻示意船上的士兵攔下他,但這次更讓他跌破眼鏡的是輝生忽然像是變成大力將軍,兩手一推,竟然把擋在船欄的兩名士兵直接攆下船頭。

隨著數道女子尖叫聲畫破沉重的氣氛,所有人都在這個瞬間舉起手上的槍械。

輝生感到至少有十把步槍鎖定在自己的頭部跟軀體。

桂永清此時也順著輝生士官長瘋狂又兇惡的眼神,撇眼看到艦上船頭處有三把槍指著自己。

「長官,我要進去搜一下船艙。」輝生毫無懼意道。

桂永清還沒有發話,副艦長立刻跳出來吼道:「士官長你搞什麼鬼東西,這樣跟高階軍官說話的嗎!你…」

「閉嘴!!!」

所有人都被輝生的一句怒吼唬了一跳,連原本因為騷動在哭泣的嬰孩都止住了哭聲,現場幾百對眼睛瞬間都目不轉睛的呆瞪著輝生。

桂永清也著實被嚇了一跳,輝生的一句怒罵,不但充滿不可思議的霸氣,連見過大風浪的副艦長都因為被輝生的氣勢所震攝,不自覺的後退了一小半步。

而他自己不是準備來送死的,環顧現場情勢,自己現在騎虎難下,但大任務是把『國寶』運送回台灣,他此時想起菲茜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盡量拖延時間,不要讓他找到我…』

他一咬牙,心裡下了決定。

杭立武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景像,像雕像般的菲茜,此時頭上原本仍然如娟的青絲,竟然一根根從髮源處白了起來,緊閉的雙眼更不時滲出鮮血。

王修鳴一邊輕柔的擦拭著,一邊說道:「師傅進到妖核了…」

「這就是你說的…『代價』嗎?」杭立武顫聲道。

「師傅的祖父,當年就是收附身在義和團團主李來中身上的妖,在『畫』完後,直接在桌上仙逝,師傅當年只有三歲…」

杭立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此趟原本也以為會是個單純的監護任務,確保『國寶』保存的方式跟完整性,對於這個神祕的門派他也只是在以前某些聚會場合,聽人繪聲繪影的拿來當趣味說著。

他打開了艙門向外望了望,左右仍然空無一人,冰冷的鐵壁鐵架,孤單的水銀燈,忽然一股帶著海鹹味的涼氣吹來。

杭立武猛然一顫,關上艙門問道:「王師傅,我一直很想問你?」

「杭主任我小你不只一個輩份,請叫我修鳴就好,請問。」

「這些…恩,『妖』,一但被收進畫裡,怎麼會跑出來?會被人利用?」

王修鳴憂鬱的表情忽然顯得和緩了許多,好似看開了點什麼,他淡然道:「這就要從『妖』的本質講起,妖是人一種單一的慾念的群聚,當同一股慾念聚集過多,就會產生妖,例如刑天就是『恨』的群聚,而『妖核』就是此股慾念中最強大的東西。收入畫中,其實是不會滅的,永遠存留,如果畫作遭破壞就會被釋放出,自古以來我們一派,有很多支系,其中有一個支派…」

此時菲茜又從左眼流出鮮血,頭頂的髮絲似乎又白了一點。

王修鳴擦掉血淚後續道:「這個支派,後來漸漸覺得,只是把妖收起來,非常消極也無謂,開始覺得可以用自己強大的靈力跟千年累積的智慧來馴服跟利用這些『妖』,因此,他們自立門戶,私自跟各式的地下勢力結合,利用『妖』來興風作浪獲取名利。這個門派,後來稱自己作『仙水妖畫』,我們則稱呼他們為『邪畫師』。」

杭立武頓時覺得好笑,妖道說自己是仙人,仙人又指控對方是妖道。

他自己是當代著名的史學家,中國歷史上派別鬥爭,熟是熟非,實在難以判斷,但他可以確認的是,眼前這些人確實相信著一些古代歷史人物或事件都跟『妖』有關。

「會不會太過於自抬身價了。」他心想著。

王修鳴看著眼前杭立武一臉懷疑的神情,也不怪他,畢竟一般人生活的世界跟自己一派是不同的,何況杭立武知道的這麼少,連《山海經》的本質都不清楚,眼前的老學者瞭解的內涵甚至皮毛邊都還沾不上。

他想起這輩子第一次去收妖,還記得村人把他們當瘟神一樣,他當時天真的問著菲茜。

「師傅,我們不是救了那個男人嗎?為什麼大家反而把我們當妖怪一樣?」

菲茜當時的笑容跟回答,他永遠都忘不了:「你還記得那個妻子的笑容嗎?」

十六歲的王修鳴猛烈的點著頭。

「那你有看過有人會對著妖怪笑的這麼開心的嗎?」

王修名想起這件往事,嘴角泛起一股微笑。

而此時,像尊白玉雕像的菲茜眼角又流出血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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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8)   以楮樹為原料的宣紙,紙質纖維比較硬,質地堅韌,善於保存跟不易破損

(9)   中國黃山特有的硯石開採製成,硯台表面的紋理像漣漪一樣,散發著自然的美感

(10)   中筆的頭大約是3公分左右,軟毫多為羊毛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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