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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九鼎妖王(一)

引言

        在國共內戰時期,原本的北京故宮文物經歷三次運送回台的歷程,在最後一次運送中,根據日本人古屋奎二在《故宮博物院掌故》中詳盡記載:

「…1949年1月28日,當『崑崙號』駛進碼頭,海軍總司令部人員紛紛搶著上船,他們都帶著家眷和大件行李。海軍總司令親自上艦隊說服他們,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南京已危在旦夕;婦女和小孩哭著要求留在艦上,總司令沉默不語。最後,艦長命令將船員寢室、餐廳、醫務室甚至甲板都用來放置文物。結果,最後仍有故宮博物院的728箱國寶文物無法運送回台,留在南京碼頭岸上…」

但是古屋奎二並不知道,當天運送的『國寶』不是一般的書畫器皿,更不知道中國最古老的神祕門派有參與其中,並且防止了一場腥風血雨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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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九鼎妖王

1949   年、國共內戰

1月28日

中國南京、碼頭

碼頭岸上,一大隊穿著髒亂破舊衣服的伙夫,緊張的抬著一櫃櫃大木箱,吃力的走上大船的浮梯。

原隸屬於第三十五軍一零四師的輝生,此刻心中的怒火愈發高漲,準備退走臺灣的最後一艘船在眼前慢慢裝載着,但是要帶走的不是自己、家人或兄弟。

「難到那些鬼箱子有比人命重要嗎?   打靶鬼的!我們都是屁!都是狗嗎!」輝生心想著。

跟着大司令南征北討這麼多年,現在這艘最後退回臺灣的最後希望竟然不是載自己這些兄弟。而連年戰火下,整個中國陷入貧窮與絕望,ㄧ堆堆從紫禁城搶出的死物又能作什麼。

「詩畫、破銅鼎爛鐵劍、古玉童玩,瓷盤陶壺,難道能吃嗎?難道在這種世態還能換到幾個錢子兒嗎?」想到這裡,輝生憶起去年十二月從重慶運送這些國寶來到南京,當時海軍總司令即承諾將一起帶著眾人退走臺灣避難。

但十二月『中鼎艦』啟航時這個承諾在『上頭領導的命令下』被抹煞,貴永清將軍當時保證會另外開船載人。

可是今年一月那次的『海瀘郵輪』又只是繼續帶走眼前的鬼東西…

輝生看著碼頭溼地上,堆放了似乎永遠也數不盡的木箱,木箱後方,像螻蟻般擠滿殷殷期盼的婦孺跟老人,各個表情充滿恐懼跟不安。

「我吊!我不甘心!現在明明是大過年,兄弟們表情不應該是這樣的!」輝生心中怒吼著。

就在此時,天空彷彿聽見他的心聲,開始下起陣陣細雨,針刺般的雨點落在他因為戰禍而滿面風霜的雙頰,雨水流過他刀刻般的法令紋,接著一滴滴從堅毅的下顎降落大地。

冰冷的雨水似乎企圖澆熄他心中燃起的火焰,但他知道這場即將來到的大雨,就是他跟弟兄們改變現狀的契機,他握緊手上早已成為身體一部分,出自漢陽兵工廠的『中正式步槍』(註1)   ,心裡知道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菲茜在第一滴雨水落下的同時,就緊張的高喊着雨備的口令,呼暍著工人們,立刻將還停留在碼頭邊,等待上船的木櫃鋪上一層大油布。

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藏棉旗袍,無領荷邊,青色絲織,襯托出眼前中年女子的高雅身段,菲茜雖然已經五十有二,但一輩子將人生貢獻給門人跟自己古老神祕的職業,並無生兒育女或嫁為人婦,樣貌身材不但保持的相當苗條,同時散發著一股成熟女人的典雅韻味。

此時,一名門人立刻奔上前展開手上的大黑雨傘,她對著撐傘的門人微微點頭,示意感謝,神態間流露出一門之主的氣度與威嚴。

幾週來,她仍非常不滿大總統將此匹貨物當作最不重要的東西,竟然下令最後一匹才運回。涵蓋一些零星的古物一千一百二十箱,跟自己門人負責看守的八百七十箱,共計一千九百九十箱國寶,等待登上這艘龐大的運輸艦。

眼前的『崑崙艦』原是中國海軍買下的英國貨輪,經過改造後,有三千噸的排水量,編制船員最大容量280名,在共軍步步進逼南京的危急情勢下,被下令只停留一天。

雖然她也知道這七百箱木櫃裡的東西沒有金錢價值,但它們是可以影響人間界的重要物品。

菲茜的門派五千年來守護跟奮鬥的歷史,都在這些漆滿防霉漆,貼著層層封條的厚重木箱內。

她嘆了口氣,想想隨著現代化社會的邁進,自己門人的特殊地位慢慢式微。熱兵器(註2)   的出現,讓人類所能造成的殺戮跟破壞,在速度上已經遠遠超過這些困在箱中古物所能產生的危害。但是大總統也親眼看過這些遠古的東西可以放出的可怖影響力跟力量,實在不應該因為它們不是黃金珠寶就看輕它們的重要性。

周圍門人中的各級幹部跟匠師,都忙碌的指揮跟協助搬運著。

此時,上天似乎還覺得情況不夠嚴峻,隨著一道驚雷,嘩啦嘩啦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潑下,將碼頭邊,眾人原已盪到谷底的心情,進一步推落深淵。

「這場雨來的真不是時候…」菲茜心想着,要是裡面的東西哪怕是沾到一點水,我們一路運送的苦心都將白費,跟隨國民政府軍當初是她的決策,親眼看到共軍對古蹟文物的慘忍破壞,那年她斷然選擇率領門人投向蔣大總統的陣營。

「天師,都好了!」遠處一個年輕人喊道。

菲茜一邊點頭一邊提醒着:「上船小心不要淋到水!」

但就在她話語剛結束,正在拉著箱子的一名工人腳下一滑,疊在上層的木箱應聲倒下,恰好撞上一顆岸上的石塊,左側的箱面,頓時破開一個缺口。

凹陷處,木條新鮮的斷口岔出無數純白的木質纖維,木箱上的白色封條被無情的撕裂開來,雨水像是一隻有着千百觸手的八爪魚,揮舞着透明的手腳,無孔不入地順著木箱上的油布,瞬間侵入木箱內。

菲茜跟周圍的門人匠師,立刻緊張的衝往木箱,要工人立刻扳開箱蓋,菲茜心情緊繃了起來,下意識的環繞四周。她也不知道這箱中裝的是哪ㄧ件古物,她只期待不要跟『兵戎』有關,周圍氣氛已經不好了。

她心理相當清楚碼頭區的兵士,已經對於久久無法跟自己的家眷登船在焦躁中,對於一些軍官安撫眾人所訴說的理由也看來不能撐太久,他們早晚會發現這艘最後前往臺灣的船沒有要載客…

「不會出問題吧!」杭立武(註3)   滿面緊張,撐著黑色的大傘,跑過來喊著。

看著被港口的海味跟輪貨船的廢氣,燻的整臉油污的國立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主任,菲茜露出一抹微笑,眼前的學者是真正懂得尊重歷史價值的少數人之一。

「杭主任,只要不是『人面級』的,這邊這麼多匠師在,不擔心的。」

「有天師坐鎮,應該也不是多難處裡…」

菲茜嗅出杭立武話語中的恐懼跟不信任感,她當然也不會怪他,畢竟她跟門人的工作範疇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即便是最熟知他們歷史的故宮主任,也一樣會被未知的事物所驚嚇與感到恐慌,何況他知道的也只是最表層的皮毛而已。

但菲茜心理很清楚『人面級』的太花時間處裡,何況影響力強大,要是這時候溜出來絕對會造成很大的破壞。

而此時,碰巧杭立武的擔心應驗了,菲茜跟臨近的『導』、『匠』級徒弟們都立刻感應到一股龐大異常的能量從木箱中竄出,瞬間破空飛走。

身邊眾伙夫跟杭立武渾無所覺,但剩下的門人都盯著菲茜看,各個臉色灰濛濛一片,彷彿都感到天運已遠遠背向自己。

那股能量沒有立刻附身在鄰近的人身上,就已經代表是『上級』的『妖』,而幾乎可以清晰的看到能量的『顏色』,不只是『上級』,還有可能是『高等級』的『妖』。

菲茜的愛徒王修鳴從木箱破損處,拉出一個已經淋溼的畫卷,他輕輕拉開後臉色無比難看。

菲茜一臉無奈,嘆道:「説吧,是哪一隻…」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咱們都要登上那艘船!」輝生在碼頭旁的貨倉中激烈的説著。

早些時候,他趁著岸頭整群人像熱鍋螞蟻一樣的慌亂準備雨具,偷偷招集了班(註4)   裡比較熟悉的兄弟,來到這間當初剛運送貨物到南京時的其中一間倉庫內。

眼前的數十名軍人弟兄一起發出鼓譟聲,其中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漢子,滿臉髒鬚,緊張的邊看著輝生後方的大門,邊發話道:「長官們不是有説,再晚些就會讓咱們跟妻小上去嗎?」

旁邊一個瘦漢子罵道:「草叔,幾個月前那艘也説要讓我們上去,結果呢!操!」

「小李説的沒錯!」

「沒錯!」

「操!他們只是在説好聽話而已!」

「打靶鬼的!我!們!都被騙了!」輝生激動道,神情充滿怨恨,雙眼因兩日來的沈重壓力佈滿血絲,雙拳緊握到虎口都泛著可怖的蒼白色。

他看著身前一個個清瘦,髒亂,跟疲憊的兄弟,從重慶護送這批『國寶』來南京,一路上歷經砲火轟炸,共軍追殺,大家真的累了。

『我好累,咱們不想再聽藉口,咱子只想要家人跟朋友有個屋子睡,飯堂吃...』他心中吶喊著

就在眾人的發話演變為一場劇烈的咒罵大會時,輝生忽然感到一股奇異的暴戾之氣灌入身體,好似有人將一股像血水一樣濃稠的仇恨,塞入身體的四肢百駭中,他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的血肉精華都被抽乾,雙眼像是要化成乾枯的沙子,他幾乎以為自己的靈魂穿透了老舊的倉庫屋頂,直接感受到外頭的雨點,那股詭異屍臭般的邪門能量,不斷粗爆地吸吮著自己痠痛的身體。

就在他心想自己是否是太過勞累,身體產生怪異的幻覺,腦中像是有人在雕刻般,清析的印出一個『恨』字,他渾身顫抖著,雙手抱著頭,發出一陣劇烈的嚎叫,腦袋裡瞬間充斥的塞爆頭顱的恨意,他要不是全身乏力,早已將頭髮根根拔出。

此時,腦中的『恨』字霎那間散成無數細小的碎片,隨著血管經脈光速般湧入他身驅的每個角落裡,將方才奪取的血肉精華,一瞬間加倍輸送回來。

他眼睛的焦聚,回到了眼前因為自己的異狀,而呆看著自己的眾人,口中輕輕吐出充斥腦中一個字:「殺」

正脫下帽子,擦拭額頭上汗水的草叔,就在輝生説出『殺』字的同時,感到以輝生為中心,頓時散發出一道無形的邪惡靈氣,推擠著大氣,以驚人的高速,漣漪狀向外散出。

當自己撞上那股氣場的時候,他年逾四十五的半百殘軀像似被灌入滿滿的能量,連日來的飢餓感全部煙消雲散,同時腦中湧出一股自己都説不上來的強大恨意,就在他慌亂間,一回神已經看到眼前的軍旅同僚們,各個眼神瘋狂,高舉著手上一公尺長,重達四公斤的步槍,高喊著『殺!』,有的甚至激動到軍帽掉到地上,扯開上衣嚎叫著。

他努力的想要説點什麼安撫眾人的情緒,希望可以用談判的方式和平化解誤會,但此時他呆了,因為自己握槍的右手也正高高舉著,嘴裡不由自主的劇烈吶喊   —『殺!殺!殺!殺!』

「快説是哪一隻!」菲茜不耐煩催促道。

王修鳴抬頭看著自己的師傅,顫聲道:「是…是九鼎妖王之一的『刑天   』(註5)…」

王修鳴把手上的畫轉了過來,只見到樣貌古樸的畫卷上,水墨繪著一隻沒有頭,身體像個巨熊一樣的人刑妖物,原本的乳頭處變成眼睛,肚臍是張血盆大嘴,右手拿著一根大斧頭。

妖異的模樣格外駭人,此時妖怪腳掌的部分被雨水浸溼,整塊黑墨回歸到自然界,連紙卷亦漸漸在王修鳴手上轉為黏糊狀。

菲茜眼睛頓時張的比銅鈴還大,不可置信的脫口叫道:「等一下!怎麼可能!妖王不是都放在『龍藏經』盒裡面嗎!上一趟應該就運去台灣了!」

菲茜眼神像要噴出火來,怒目瞪著身前的杭立武主任。

杭立武縮著肩膀,心虛的道:「大總統當時下令,必須抽查所有上船的櫃子裡放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剛好就抽到那幾箱『龍藏經』,被他發覺裡面是放妖畫,他下令把畫拿出來放進一些金器…」

菲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話語,連連吃敗戰的陰影蒙蔽了總統的眼睛。九鼎妖王是中國史上最兇惡的九隻妖獸,五千年來,多少次竄逃或招人利用,掀起無數戰亂或禍事,直接跟間接造成的死傷超過數千萬之眾。

而遠本穩當收藏在祕密製作的『龍藏經』盒中,竟然會被搜出。

「天意!」菲茜心想著。

九鼎妖王每一隻都是最高階的『化神』等級妖,歷代收服都靠著至少三個『天師』跟十個『聖師』以上的陣容。

『刑天』是代表戰爭、憤怒、仇恨的集合體,而且距離上次從畫中出來只是四十九年前的事情,妖核仍強韌。

菲茜頓時知道嚴重性,沒想到最糟的狀況竟然會發生,此刻也沒時間表達她快爆炸的憤怒情緒,她下意識的轉著左手腕上的玉珠環急速思考著,杭立武在旁邊立刻急問道:「那代表什麼?!我們會有危險嗎?」

菲茜當機立斷,她知道『刑天』的目標絕對是在岸上的軍士,這股絕望憤恨的氣氛,幾乎是為了孕育這隻『妖』而生的,她命令道:「快告訴桂司令,叫他讓艦上的武裝士兵都出來戒備!其他人繼續趕快搬運!」

接著她轉頭跟王修鳴喊道:「把畫具跟血帶著,我們先登船設桌。命人立刻把這個箱子封好!來不及上船的用油布蓋牢在岸上,以我們現在的惡劣狀況一次處裡一隻已經夠頭痛了。」

說實話對付九鼎妖王之一,她也沒把握真的能應付。

杭立武簡直快被眼前充滿神祕感的中年女士急瘋了,追問道:「菲天師到底怎麼回事!」

就在菲茜準備回答的時候,遠處一道槍聲劃破大氣中的雨牆,似乎搶先代為回答了杭立武的問題。

「要準備暴動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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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1)中正式步槍是1935年-1980年代德國二十四式毛瑟步槍的版本,為國民政府軍標準配備槍械。

(2)熱兵器廣泛代表使用火藥的火器槍械,冷冰器是刀劍類。

(3)杭立武,1947年5月-1949年4月出任國立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主任,中華民國教育家、政治學家、政治家、外交家、社會活動家。

(4)【班】是軍隊編制裡最小的單位

(5)刑天是《山海經.海外西經》中記載的上古時代神祇,相傳被黃帝手下應龍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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