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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門關之卷 其二

 

      這是個毫無夜光的夜晚,月輪遭到雲層覆蓋,整個天洛城陷入了一種異樣的氛圍之中。

 

      我站在其中一棟房的屋樑,四周不時傳來陣陣鬼哭神嚎,能看見附近與不遠處紛自竄動著黑影、白影以及追在後頭的道士、道長們,亦或是鬼差。

 

      而我站在這裡的原因,並非是為了看戲,而是在此等待遭到鬼差追逐的遊魂。

 

      即使尚未接觸,在這裡也能感受到遊魂散發出的怨意,那並非是一般鬼差能夠逮捕歸去的。又由於直接下去追捕反而會造成混亂,故與鬼差約好在此等候祂們將那名遊魂給引到相約好的目的,也就是我前方不遠處的暗巷口。

 

      遊魂即使怨意再強大,碰到鬼差時仍會怕上數分,就如同人世間的多數惡人碰上官差也會退避三舍一樣。這名遊魂倒也不是兇狠的惡鬼,只是對於人世間有著相當程度的眷戀以及惡意。

 

      我將視線往暗巷口望去,一聲淒厲的哭嚎聲從暗巷中傳來,那聲哭嚎有種讓人暈眩及冷到心頭的感覺。

 

      哭嚎聲一聲接著一聲,隨著聲音漸大能夠推測已經接近巷口了。

 

      傾刻間,一頂白麻首先從巷口衝了出來,接著能看見一雙骨瘦如柴的白手攀在巷口外的兩壁上。哭嚎聲變的淒厲,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在後頭給抓住一樣,但那名遊魂像是鐵了心似的,攀在外牆的白手使勁的用力著。

 

      原本骨瘦如柴的雙手經這麼一始力,骨紋變的更加明顯。不,那雙白手上的皮龜裂著、破裂著,森然白骨就這麼撐破了皮露了出來。

 

      遊魂的身體逐漸的向外撐出,已經探出了上胸,祂轉而將手撐在牆上不斷的扭動起軀體,上半身向上昂起。

 

      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孔從白麻下探出印入了我的眼簾,祂的雙眼睜的斗大、嘴唇裂至耳垂,如淚行般的紅色血液自眼框中順著臉頰的輪廓留下匯於下巴,如同雨滴般不斷的滴下。

 

      我微垂眼簾,並不是我被祂的形象給嚇到,而是對於祂不顧魂魄被撕裂之苦痛也硬是要逃離而感到心痛。為何對於世間感到憎恨的與眷戀的魂魄會如此多呢?這個世間的苦痛為何會如此多呢?有時我會如此想著。

 

      我從屋樑一躍而下走向那名遊魂所在的巷口,當接近巷口時能看見兩名手執長叉的鬼差正使勁的將插入遊魂腰盤上的長叉向後拽著。遊魂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僅剩些微皮肉相連著,就在鬼差一個咆嚎下下半身終於完全遭到分離,遊魂發出了淒厲的哀鳴聲。

 

      兩名鬼差高舉著長叉,望著叉在上頭的殘肢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鬼差將長叉各自左右拉扯,殘肢也隨著一分為二,祂們就像得到糖的孩童似的繞圈跑著,將留有殘肢的長叉上下揮動著,接著放下長叉取下殘肢狼吞虎嚥的吃著。

 

      我嘆了口氣,這是鬼差的做事方式,所以我也無法說什麼。再往遊魂一看,祂渾身顫抖著,從斷裂處能看到白色的物體正在蠕動著,那是重生。

 

      魂魄在陰間報到時會被鑲入一種核,只要不傷到藏在身體中心的核就還能再生,只是再生時會再次嘗到比起受傷時更加劇烈的痛楚,這是告誡魂魄不得任意受傷,同時也是種懲罰的手段。

 

      好比作惡之人的魂魄被下放地獄時,被鬼差弄得滿身窟窿時得承受撕裂之苦,在魂魄重生時還得受到一次更加劇烈的痛苦,光想就相當的折騰。

 

      看著眼前的遊魂因為苦痛而不斷的打顫著身體令我相當於心不忍,我掏了張符唸誦著咒文投擲在祂的身上。

 

      符化作了金光覆住遊魂的軀體,那張符雖然不能完全免除苦楚,卻也減輕了大半的痛楚,遊魂逐漸平靜了下來。

 

      我在遊魂的前方蹲下身子,支手蓋在祂的額上輕聲唸著:「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吧,別在人世間徒增痛楚了。即使對於這個世上留有眷戀、憎恨,卻也不是你該煩心的事了,這次會回來這裡也不過是陰間年例的放假罷了。時限已到,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吧。」

 

      我從衣袖間拿出了另一張符貼在祂的額上,或許是明白了我的話也沒有任何的抗拒,在咒語間符發出淡金色的光芒,而祂也隨著光芒化作粒子飄散。

 

      鬼門關時多少會有這種遊魂,像現在這種就比較好處理。

 

      「真是溫柔呢,阿爾。」

 

      身後傳來耳熟的聲音,往後一看不遠處一名晃著雪白色雙馬尾、身穿粉色道袍與楚茜年齡相似的女孩朝著我這邊走來。

 

      識出了來人,我將手搭在後腦杓搔了搔淺笑著:「哪裡的話,雪楓坤道。」

 

      她是我的青梅竹馬之一。雪楓搔弄著其中一邊的馬尾,道袍胸前由大量亮片鑲嵌而成的八卦即使在這樣昏暗的夜裡也隱約發出著閃亮。

 

      「對了,雪楓坤道怎麼會在這裡啊?小道記得妳負責的區塊不是……」

 

      雪楓所負責的區塊位於我們的鄰近,按照現在的這個時間來說雪楓不應該會出現在這裡的呀。而且負責管理道士與道童的道長怎麼可以擅離職守隨便跑到其他的區塊啊!

 

      「呼呼──」雪楓將手盤在身後嘻嘻笑著:「因為已經處理完了啊。」

 

      「也太快了吧!鬼門才剛開沒有多久耶!」

 

      「因為陰間派來我那個區塊的鬼差都太強勢了啊!不然你看!」

 

      朝著雪楓所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看見數個雙手拎滿遊魂,身長至少兩個成人高的壯碩鬼差正魚貫朝著鬼門的方向走去。

 

      我乾笑了幾聲,為什麼派來我們這個區塊個個都是孩童體型的小鬼差啊!

 

      「所以我就讓其他人去支援了,原本我也想去支援別的地方,路上看到你的身影就跟來看看了。」

 

      簡單來說是想看我會不會出糗……雪楓的個性我早就摸透了!

 

      「莫天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小道才不要跟他在一塊!」我放聲反駁著。

 

      雪楓露出曖昧的笑容:「咦?為什麼啊?當初莫天聽到你在他的指揮下還非常高興呢,我還以為他會讓你跟在旁邊說。」

 

      對於雪楓的挪揄,我翻了翻白眼:「小道稍早前才將他給踹走了。」

 

      莫天這個傢伙實在是太纏人了,為什麼他誰不纏偏要找上我啊!我的性向就算不用向上蒼發誓也能看出非常正常啊!

 

      「呼呼──對遊魂這麼溫柔,對他就這麼殘忍。而且明明就是個道士,竟然還敢對道長做出僭越的事情耶。」

 

      「他殘忍一點對待就行了。」我脫力的說著:「反正小道本來就不是當道長的料啊。」

 

      人們對於道士的第一印象都是穿著鵝黃色的道袍,身後揹著一柄劍四處降妖伏魔。近來人們的印象有寬鬆的趨勢,道袍不一定要是鵝黃色的,也不一定要會使劍,但身後一定會揹著把棍類武器,四處的降妖伏魔。

 

      鵝黃色的道袍嘛──身上穿了,就只敗在棍類武器。雖說符合以上幾點的道士多如百人,但也要有相襯的武藝與術法才行。

 

      術法我也有把握,就還是差在棍類武器。只要持類似於棍的東西,不知為何都會不知不覺從手上飛出去,就算你說給我拿掃帚也會飛出去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答案卻是肯定的。

 

      所以今年初道長甄選時,我一下就被剔除在名單之外了。

 

      不過想想也好,像道長這種比起道士還要高風險的位子,畢竟得經常外出任務降服山精鬼怪,沒被選上或許還比較好。

 

      「阿爾你喔……」雪楓作勢的拍了下我的背,就在這時鄰近的不遠處傳來的聲轟然巨響。

 

      ……從聲音傳來與煙霧漫起的地方來看,那是碧玲負責的區塊。

 

      「發生什麼事了?」我與雪楓同時翻上屋樑上望去,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巨大的妖物。

 

      牠有著三頭六臂神似羅剎,而碧玲則是在其中一棟房的屋樑上跟牠對峙著,在附近的屋樑上還能看到不少人影圍著牠,往下看去有不少道士與道童正忙著疏散附近的居民。

 

      「阿爾,那個不是羅剎嗎?為什麼會跟碧玲她們大打出手?」

 

      我的眉頭微皺:「小道也不明白,照理說羅剎不是陰間派來幫助我們的嗎?」

 

      羅剎朝著碧玲所在的屋樑處揮拳而下,碧玲則是連連飛身後退,眾多破碎的屋瓦殘片順著羅剎的拳勢四處飛散著。

 

      「我去幫碧玲,阿爾你就繼續原本的任務吧!」雪楓說完準備動身,這時我趕忙拉起她的衣角說著:「小道也去幫忙吧,雖說小道對於武術不在行,但說到術法還是多少有些自信的。」說完我在雪楓與自己的身上灑下了神行符以及其他輔助用的符祿。

 

      「那阿爾你要保持安全距離哦!」

 

      「小道明白!」

 

      我與雪楓穿梭在屋樑間逐步逼近,這次的鬼門關看來不好解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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