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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1

Case   1

在這個情境中,我是小六還是國一吧?

場景是一輛白色的車子內,不是箱型車,普通的四輪,可是車況很新。

我一個人坐在後座,夢境中的自己記憶裡頭爸媽剛離開車子去辦事情?(也許是進學校找哥哥)

外頭的天氣很晴朗,陽光普曬,是在車子裡頭也不覺得外頭很熱的那種。

但就是下意識的覺得因為在車子裡面,所以有冷氣,於是慵懶的躺著。

我想爸爸媽媽是不會去太久的,因為車鑰匙沒拔,說不準1、2分鐘就回來了,說不準會買麥當勞回來。

我想我不能躺太久,萬一哥哥也回來的話我得起身讓座,萬一。

於是朦朧中有個人打開前座車門進來,應該是爸爸,微胖的身型如出一轍。

但是他沒有打招呼,沒有和我問好,只是逕自的坐在駕駛座,發動引擎。

媽媽呢?我感到不對勁,於是起身;在後照鏡中看到的是陌生的臉孔。

一個中年男子,微禿,啤酒肚,穿著的是汗衫,肩頭淌著汗,沒有戴眼鏡,外面很熱吧?

可是你應該不是進來吹冷氣的吧?你要把車子開去哪?爸爸媽媽回來找不到車找不到我怎麼辦?

我心裡面有諸多疑問,但是我並沒有開口。

只是有幾則新聞從心底湖漸漸浮起、清晰。

那時候,我覺得這些是我未來的唯一的可能性

「也許我會被載去賣掉」

「也許車子會被送去解體,我會被滅口」

「也許他開車沒有爸爸穩,我在途中會發生車禍被撞死」

「也許我要被綁架了」

「也許......」

也許。

也許我現在發難就不會發生那些情況!

我倏地起身從後頭勒住他的脖子,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

可是成年男子的脖子太粗,驚訝與喘不過氣的神情只在他臉上停留幾秒的時間

我身手把駕駛座的靠背向後擺,讓整個坐位躺下來,用盡力氣的攻擊要害:拉頭髮戳脖子刺眼睛搥腹部......

中年男子沒有激烈掙扎,只是護著自己被我胡亂毆打的部分

車子微微向前滑動,從車外沒有人知道裡頭,一個男孩努力為自己的生命安危搏鬥。

我沒有大叫,也許是化悲憤為力量,也許是拖時間,希望爸媽趕快回來救我。

他終於吃痛,在我奮力掙扎後推開我,然後打開車門向外跑。

也不知是哪來的蠻勇,我竟然也打開車門追了出去。

外頭馬路如虎口,離剛才的車停的地方並沒有多遠。

我這才發現到附近人潮不少,但是注意力並沒有分散太久。

我追到他後頭一腳踢他背部,中年男子哀嚎一聲,重心不穩往前跌。

接著我使盡力氣的大喊:「有壞人!」

臨近的民眾停了下來,有幾個人衝了過來幫我抓住他,而我則把之前他所帶來的恐懼全部換成拳頭換成腳返還

也許是心情起落太大,也許是發洩。我邊打邊哭邊打邊哭,拳腳落在他的身上,中年男子沒有奮力掙扎,沒有。

不到幾秒,抓著他的「義勇」民眾鬆開對他的束縛,一個個退到圍觀的人群裡,看戲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但男子躺在地上弓著身體,我發洩的累了,卻仍然站著用力用腳踢他的腹部

男子摀者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毋須看到。

陽光曬著,周圍的人看著,我使勁的邊踢邊吼:「壞人壞人!!!」,男子無聲。

突然之間,我停了,人群外圈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周圍的人很多很多,但我只注意到她

她衣服破舊,披著黃色的雨衣,黝黑的面貌

指甲裡的黑泥清晰,頭髮又油又亂,但是眼神,很真很亮

她很急很急的推開旁觀群眾,也推開退到一旁望我發洩的正義民眾。

路人害怕與她有身體接觸,哪怕是處在同一個空間呼吸都覺得細菌侵入。

她急急鑽過我身邊,跪在中年男子旁,她身體擋著我見不到他,只是逕自抱著男子哭阿哭阿哭阿哭......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她轉過來看著我,眼裡噙著淚水,嘴角因難過而不停抽搐著

這個表情我熟悉,媽媽不忍我生病受傷時也是這樣,也是這樣。

我的目光不自覺的掠過黃色雨衣,望進她懷裡,驚訝矛盾痛苦瞬間襲入,滿溢。

那是一隻黑色的大狼狗,牠「嗚嗚嗚」的低吼......本來身上禿了好幾塊的毛髮又少了好幾撮

我不要你喊痛......我不要你喊我造成的痛(我雙手摀著耳朵,即使如此     那些聲音還是不停鑽入我的腦海)

女人頹坐在地上凝視著,雙手抱著狗,一邊輕撫一邊以近乎嗚咽的聲音安撫:乖...乖...

周圍的人偷偷的交換訊息,群眾的咬耳朵變成聽的見的秘密。

「好像是小孩貪玩,鑽到前座亂發動車子」

「那拾荒女本來在附近的騎樓坐著乘涼,整理收集到的瓶瓶罐罐...」

「結果跟她在一起的狗,看到那台白色車子不自然的向前滑,就從車窗跳進去」

「小孩子就怕,怕狗咬他,可是越怕油門就踩越緊,踩越緊就越危險」

「狗就故意被打,可是狗也怕痛阿,但是離開車子小朋友繼續亂搞怎麼辦?」

「於是那隻狼犬喔......」

我聽著聽著聽著聽著聽著聽著........

眼神狂亂而專注,專注而模糊,然後眼前的景變的看不清楚看不清楚看不清楚...

我無力的攤跪在地上,陽光曬著,水泥地燙著

膝蓋很痛,心很痛很痛,女人更痛,大狼狗......最痛

「中年男子」很虛弱的起身,踉蹌;女人鬆開抱著牠的手,近乎疼惜的看著牠靠近我

牠越近我眼淚掉的越多,無聲,掉在地上落在心上滴在手上,很燙,比水泥地還燙。

到我跟前,大狼狗以半坐姿的方式,跟跪在地上的我一樣高,牠眨了眨眼。

然後,望著牠嘴裡,我終於不顧一切的放聲大哭。

那是一串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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