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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崩!

      轟然一聲,當世最強的兩掌交擊,雙方宏大的氣勁來回震盪,如駭浪驚濤,捲起風沙滾滾;一時之間,泰山之巔的千餘草木,已為此股強勁摧折綻裂。片刻後,二人僵持不下,同聲一喝,同時收掌,卻也皆為這股掌力反震,相退半尺。

      左面一人看來年紀較輕,約莫四十上下,五官輪廓深邃而削瘦,目光炯如星火,眉宇之間透著一股驕人傲氣;又見他身著錦緞綾袍,腰繫金令、玉戒環指,似是朝中顯貴。另一人看來年紀已逾知命之年,面相溫潤飽滿,慈眉善目;而其身著布衣,彷若尋常百姓村夫,若非方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掌,怕是誰也看不出這人身懷絕藝。

      便見左首那權貴之人冷哼一聲,說道:「『浩然神功』剛柔並濟,果然名不虛傳。數百年來,春秋翰林苑能歷數朝更迭而不搖,確有你們這班奸儒了得之處。」

      聽得「奸儒」二字,那布衣人不禁眉頭一皺,但又隨即笑道:「過譽了,晉王身負之皇室秘學『紫陽九龍氣』亦已爐火純青,剛霸無儔,並不在老朽之下。至於我輩儒者,不過謹守分為;而翰林苑蒙歷朝君王不棄,以儒學為師、生民立命,實乃天下之福。」

      「呸!」晉王指著那布衣人,怒道:「好個生民立命!若非翰林苑掌握潛龍真穴,歷朝君王又豈會受制於你們這些腐儒?我可告訴你,皇兄懼你導氣移穴,毀本朝龍氣,但本王可不吃這套!今日本王定要殺敗你這老賊,再滅翰林苑,為皇兄、本朝奠定萬年不朽之基業!喝啊!」

      吆喝著,晉王蹤身飛躍,在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他腕上使勁,劍身如龍遊奔騰,銀光擾動間,殺招已近那布衣人胸口。

      「竟能以『紫陽九龍氣』的剛霸內勁,運使柔韌曲折的『騰龍劍法』,平王確不負皇室第一高手之名。」布衣人心中讚謬,沉息運氣,並於懷中取出一柄烏黑的鐵骨摺扇,就在劍鋒欺近之時,鏗然乍響,鐵扇於胸前一展,格下銀劍疾刺,同時浩然神功內勁一發,便將晉王震退。

      晉王卻似早料此著,半空一個鷂子翻身,軟劍旋動,以快、曲、詭的劍勢殺下,只見那銀鋒忽焉在側、忽而在後,千變萬化的劍網將對方團團籠罩,無處可避。只是晉王劍快,布衣人鐵扇更快,不論銀劍如何曲折、走勢如何古怪,那柄鐵扇接能在劍鋒殺的前一刻,先到位格檔,彷彿晉王的一招一式,都已在他預料之中。兩人短兵交接數十招,晉王愈攻愈驚,布衣人卻是愈守愈從容。

      「晉王劍藝亦是一絕,只可惜這套『騰龍劍法』乃是二十年前,老朽與先帝論劍之時同創,而當年先帝舞劍風姿,那整套劍法從頭至尾,至今仍深映在老朽腦海啊。」語罷,又是一劍向右脅刺來,布衣人鐵扇輕展,鏗鏘一聲格開銀劍,晉王吃痛之際,鐵扇已抵喉前,只要一使勁,晉王即便不死,也成廢人。

      「晉王何必苦苦相逼?當今聖上明理睿智,天下百姓生活和樂,翰林苑又豈會無端起事?」布衣人說道。

      「哼!人心難測,就算你誓死不為,本王又豈知下一個接掌翰林苑的人不會扶植他人、謀朝篡位?只要有你們翰林苑在的一天,神州便永無寧日!」

      「晉王此言,是非滅翰林苑不可了?」布衣人長喟一聲,滿是無奈地收起摺扇。「老朽少時,亦嘗聽先師說過,數百年來,不乏欲滅翰林,永佔潛龍真穴之皇親貴族,但……」布衣人目光一斂,原本慈藹的眼神突然充滿殺意,晉王也不禁為之一顫。布衣人冷喝道:「從來沒有一個人成功!」

      布衣人語氣森冷,像是威嚇、警告,且在言語之間,暗挾浩然內勁,一字字震懾聽者心緒,縱使晉王英雄氣壯,亦不禁額沁冷汗。晉王棄劍長跪,恨恨望著遠去的布衣身影,心中夾雜著戰敗的羞惱、對翰林苑的恨意,以及對那布衣人的畏懼,各種不堪的心緒來回矛盾、碰撞。

      良久,晉王長嘯一聲,雙拳連連向地猛搥,似在宣洩所有的不悅。

      「本王對天立誓,此生不覆你翰林苑,誓不為人!」

      「單憑晉王一人,又能奈翰林如何呢?」一句話語,滿是挑釁,晉王循音回首,只見那滿目瘡痍的樹林之後,走出一名青年儒生。晉王方為翰林苑之主所敗,又見來者是名儒生,盛怒之下,便飛步而出,雄渾一掌便要擊殺那人。

      那儒生見狀,卻是從容自在,緩緩說道:「殺了我,你就永遠沒機會鬥倒翰林苑跟風遠之那老賊。」

      掌,雄沉沉地,壓在儒生面前半吋。

      儒生嘴角微揚,凝視那多年苦練皇室神功而粗糙、疲老的掌紋,他笑著。這朝野天地,儒林勢力,將因我而翻雲覆雨。他笑著。

      其後十年間,官拜太傅的翰林苑主風遠之為免與晉王衝突,久不上朝,而晉王雖對翰林苑深感不滿,此十年之間無論在朝在野卻是皆無動作,令人納罕。

      或許,這只是暴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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