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起申請的稿費,匯款日改為一個月兩次
HOT 閃亮星─真月耽美稿件大募集

奪心嶼 梁穆誠

 

      奪心嶼   梁穆誠

 

      「是、是、是,謝謝富小姐能不再追究,這是前陣子我們到大湖採的草莓,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吧。」科主任的辦公室內,我媽起身將一個提袋雙手奉承給眼前的女人,一面不停哈腰陪笑,連我看的都有些無地自容。

      「走了,敏良。」對方淡淡地接過了提袋一聲道謝也沒有,就這麼板著臉面拉著她兒子的手起身,準備要離開辦公室,「梁太太,管好妳家兒子,看在主任與導師的面子,這次我不跟妳追究是不想讓妳太難堪,妳家兒子要是再打傷我兒子,我鐵定告死妳!」

      那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此時此刻嫌惡的面孔真的是用尖嘴猴腮形容也不為過,她一旁高瘦的兒子冷眼睨著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那眼神像是在表露出他的勝利以及不屑似的,讓我恨得心頭發癢。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教訓我那不成材的兒子,一定不會再有任何打架的情況發生了!富小姐請慢走。」我媽繼續站著點頭哈腰,直到兩人出了科主任辦公室的鐵門,走遠之後這才坐下。

      我媽撇過頭來狠瞪了我一眼,那佈滿歲月痕跡的臉蛋這下子又多了些皺紋了,唉……

      「梁太太,這件事情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了,當時的情形我們都不曉得,學校攝影機也沒拍到畫面,只知道當時有幾個人與您家兒子到了死角處發生了團體鬥毆,雖然您兒子說是被霸凌的那方,但富小姐的說詞卻是相反,說她兒子才是被您家兒子欺凌的一方,不過他確實是傷最重的。這種情況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們也不好拿捏,還得再詢問其他在場學生,現在您就先請帶著穆誠回去休息吧。」班導與科主任就坐在另一邊的木長椅上,態度非常委婉。

      「是、是,陳老師,我會回去罵罵我兒子的,他以前就跟別人打架過,我回去會好好管教他,還請您多多督促穆誠。」我媽又再度起身鞠躬,班導與科主任臉上帶著苦笑也趕緊起身回禮,似乎都顯得一個頭兩個大。

      「那麼老師及科主任,我們就先告辭了。」我媽緊抓我的手將我拉出辦公室,再好幾次的道謝之後,這才領著我快步走下樓梯,到停車場發動車子駛出校園。

      車上的氣氛很凝重,我坐在後座不吭聲,但是照慣例我媽就要開罵了──

      「你聰明、成績好又怎樣?打架鬧事?考個什麼校排前幾名又怎樣!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跟別人惹事生非?每次都得我出面降低自己去跟別人不停哈腰道歉,家裡經濟都有困難了,還得向人家賠禮!要是對方真的提告,又得增加幾十萬的負擔,我告訴你,我們全家都會被你搞垮!」

      我低下頭,使勁平復自己的心緒,「媽,我沒有動手,我反而是那個一直被他們那群人霸凌的受害者。」

      我媽沉默了一下,又開始大聲:「又是這個藉口了,每次打架你都是這個藉口!你沒打人,你是受害者,那別人家小孩怎麼會受重傷要來找你?你自己身上有傷,但每次傷最重的都不是你,你怎麼解釋?你編這個謊話連我都不好意思聽了,剛剛還敢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你不丟臉我都丟死人了!要是打架影響到你的升學,你就死定了!」

      對,就是這樣,我爸,我媽,永遠不會相信我,站在他們兒子的立場上想,去體諒他們的兒子。從小到大都是,每當事情一出來,他們總是想著該怎麼以花費最少的手段去解決,第一個舉動從來不是去關心我的安危,只是一昧地用棍子叫我努力讀書考到全校第一,將來為他們賺大把鈔票──

      印象中,最為痛苦的人生歷程便是幼稚園到小四這個期間,那時每日無故遭到同學排擠霸凌、回家時常還遭到虐待虐打的痛苦回憶永遠都揮之不去,甚至還有幾次感受到威脅性命的危機,也有過無數次自殺的念頭──我憎恨他們,但卻不想報復,至少這幾年來的日子都還可以,畢竟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與精力耗費在他們身上。

      我暗自搖搖頭,這種父母啊,十八歲一到,用他們最喜歡的金錢報答完他們的養育之恩後,我就遠走高飛吧。

      我可是個擁有偉大夢想的人,跟這些人不一樣的是,我懂得深思熟慮、懂著隨機應變、懂得變通,更重要的是,我懂得真正的是非對錯!我真心為我爸媽感到可悲,他們永遠是井底之蛙,仗著年紀大就能夠對年紀小的人為所欲為,認為自己就是對的,被金錢給困住。

      現在社會上的人,多半也是如此,真是令人惋惜。

      我想著那名透過facebook用英文聊了半年多的日本女孩,紀藤碧,乾脆高中一畢業就翹家自行當背包客,由零開始到日本去打工生活吧?日本的社會福利很完善,在那裡的生活應該比台灣滿足,至少一個人的日子遠比現在的處境還好。他們總是讓我嚮往羨慕,而只有真正自由的那一刻,我才能被算是一個呱呱墜地的新生兒,開啟自己真正的嶄新道路。

      雖然這個理想很遙遠,但是以現在渾身都是枷鎖束縛的我來說,是更加的遙遠。到日本偷搭飛機是行不同的,沒錢的話,就偷渡油輪吧?什麼苦頭我都吃得了,就是不想再過著這種痛苦得令人失去理智的生活──

      老媽的咆嘯還在持續著,我腦中想著其他事情,也自動過濾掉她在說什麼了。我並不是個不孝順父母的人,我反而還時常為他們著想,甚至為其他同學、任何人著想,但是這樣子的下場是什麼?就是人善被人欺,總是如此!不管我做什麼,我的人好、我努力出來的優秀總是被否定掉,被同學妒恨,接著開始被他們欺凌霸凌,最後就是連老師及我最親的家人都選擇站在另一方。我不懂,我到底造了什麼孽?

      在學校被霸凌、在家中得不到溫暖,只有棍子與咆嘯的對待,不是我不孝順他們,而是他們的作為太惡劣了,就算想孝順他們也只會是被當作浪費精力與時間,不如去更用功讀書將來為他們賺錢。有些人常說這其實是父母的愛,但是很可惜,他們的行徑與思想是不能夠套用這個觀念的,他們對我其實並沒有愛,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具有投資報酬率的股票,一個賺錢工具!

      撇除掉我們的血緣關係,如果我是個外人,他們在我眼中真的是兩位品行差到不行的爛人,令人髮指,所有鄰居朋友早就不想跟我們扯上關係了,淪落到如此地步,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想到要反省自己?身為他們兒子的我真是感到羞恥。

      我從來沒跟他們說我私底下常常出門是自己去打工賺錢,存錢為了未來的夢想,開一間能夠讓顧客與員工都非常滿意的公司,因為一旦說了,我那努力許久、騙父母說是每日參加學校晚自習加上去上免費補習,其實是去各處打工所累積下來的不多錢財,都將被他們搜刮而去。

 

 

      到家了,我一如往常地在叫罵之下回到房裡,整理書包,由原本的想要頂嘴、反抗、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以和平理性的方式去跟他們處理種種事情,直到現在,我已經懶得再多費唇舌去跟他們爭論,畢竟不管你說的是對的錯的有理的不合理的,只要在那對嘴巴之前,你就等於是個啞巴,他們要你做什麼,你就是去做,形同於奴隸。有時候我真的萬分羨慕那些能夠理性溝通的家長,要是身為他們的兒子,一定能有更加卓越的成就。

      但是這種日子就快結束了,高三了,快畢業了,只要考完那該死的學測,我就是自由之身!就算法律上我仍屬於限制行為能力人,我一樣能夠強行在自己的肩胛兩側插上羽毛,帶著血淋淋的翅翼翱翔於空中!

      我疲乏地走到了廁所,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及眉的長髮、較為白皙的皮膚、深褐色的眉毛、倔強毅然的雙瞳、直挺的鼻子、較無血色的雙唇,女生都說我長得秀氣、斯文,如果扮女裝一定很好看,而男生時常就是一個字稱呼我──「Gay」。

      我平時也會運動,小時候總是私底下練習籃球,想要在球場上讓他們見識到我的實力,從此不會再輕視我,但是所有的運動與活動也被父母給剝奪而去,拿去讀那些死書、記那些死公式。但為了我往後的夢想,我知道,人體的健康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身為男人,就至少得有寬厚的肩膀與壯碩的身材去保護好以後的女朋友,所以我每日回家都會先做些伏地挺身、仰臥起坐,鍛鍊體魄。

      看著鏡子內的我,一直不停陷入各種苦悲回憶,事實上曾經也是有許多女孩向我表白,但是沒錯,在我父母的強逼之下,我不能夠交女朋友、不能夠有其他多餘的行徑,而為了考慮到對方,我也不能去交女朋友,我不只會無暇顧及她們,也會讓她們傷心失望。

      想起了今日令人憤慨的事情,我瞪著鏡子中那個眼神凶狠的自己,問道:「是你吧?到底是不是你幹的?今天被他們揍到失去意識之後,是你解決他們的吧?你在嗎?你到底存不存在!」

      鏡面中的我,依舊是自己的倒影,從來都是,一舉一動,一模一樣。我心中有一絲期盼著倒影的改變,也有一絲恐懼著那不尋常的現象,但是我知道,這麼多次的巧合,不可能就只是巧合!每當我被旁人欺負、處在於恐懼與極度的痛苦中時,我總是會突然失去意識,接著再次醒來,那些欺負過我的人就會倒在地上哀號,沒有一次例外。如果不是「我」做的,那會是誰?

      我知道有「人格分裂」這種東西,也上網查過一些資料,可至今我還是很不確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如果我真的有人格分裂這種症狀的話,那麼「彼此」之間據說是可以「接觸」的,但也有很多人是始終無法「接觸」,而其他人格一旦出來,人格之間便不能夠共享記憶……目前的我來說,我沒有過另一個人格出現時的記憶,所以我也不能夠斷定是否真的有這種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

      一想到或許有另一個人生活在我的體內,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我回到房間,打開電腦,照慣例開啟了facebook確認那個日本網友,紀藤碧,是否正在線上,這裡與日本那裡的時差有一個鐘頭,不過對方應該差不多也到家了吧?或許她另有其事也說不定?

      只有在與她聊天的時候,我才能得到一些紓壓、一些慰藉。紀藤碧是個好女孩,她很平淡也很平凡,就像許多開朗的女生一樣,但是她給了我分享、給了我鼓勵、給了我幫助、給了我安慰與支持,而這些都是其他人不曾給過我的。

      基於青春期對異性渴望的正常思想,我不時也會想著以後若真能到日本發展,不知道會不會跟紀藤碧成為男女朋友甚至是夫妻呢?

      這些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都是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上網片刻,我將之前看過的一個很酷的影片分享給了她,並打上了幾句感想──我們有時候會這麼做,分享有趣的影片給對方──卻是在下一句要發送出去的時候,facebook的對話框出現了「無法連線,再試一次」的提示訊息,而那句要發送出去的話也成了「傳送失敗」的灰色文字。

      我有些錯愕地雙手一攤,想到了什麼,登時怒火中燒──該死!就連我生活中唯一的慰藉都要剝奪嗎?!

      我出了房間,咬牙切齒地大聲問著:「媽,妳把電腦的網路線切掉了?!」

      我媽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耳聞到我的質問,會過頭來沒好氣地說:「你犯了錯,還是累犯,懲罰是應該的吧?斷你網路還算輕的,剩下的帳得你爸回來再繼續算,也不知道網路費是誰整天辛苦賺來的,你還敢在這裡頂嘴?」

      「妳……」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女人知道家中經濟困難,卻依舊整天賴在家裡清閒,做家事的全是我,她也不是會每天做飯,有時還會用偷存的私房錢偷買一些自己的東西,根本沒資格在這裡說話!

      「妳什麼妳?跟你媽講話是這樣講的?現在去樓下超商買一盒蛋,晚上要用,快去!找來的錢全部還我,然後去讀書,要大考了你!」

      我看著桌上的零錢,喘了幾下氣好讓自己平復心緒,這才拿起了錢出門,心裡暗自想著:就再忍一會就好了,梁穆誠,再堅持幾下,你就可以自由了!

 

     

      超商只是一條街過去就到了,我刻意放慢腳步好好享受了一下這一個人的寂靜時刻,但渾身總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自在感,感覺就好像正被某人盯著一樣。

      出了超商,伴隨著自動門的鈴聲,我手上拎起裝著雞蛋的塑膠袋,走在暗巷沒多久,前方就是一夥黑衣人出現,很明顯就是在針對我。

      不會是徐敏良那王八蛋又找人來堵我了吧?他還玩不夠嗎?

      我咬著牙瞪著幾名黑衣人開始朝我逼近,他們的身材都很高壯,一眼看來就不是學生,讓我瞬間感受到事態的不對勁。

      我心想糟糕,他們居然專挑這處沒有監視器的小巷子,就在我剛要回頭跑走時,另一邊也是幾名黑衣人竄出──

      完了。

      就在這個愣神的瞬間,一名黑衣人已經衝過來將我給抱住,我一瞬間頭皮發麻、耳朵嗡嗡作響,腦袋像是炸起來似的,感受到無限的恐懼與緊張,心臟大力跳動之際,腎上腺素激增,而我不管再怎麼使勁掙扎都掙脫不出對方力大的雙手,接著前後的黑衣人已經將我給團團圍住。

      我無限恐懼地瞪著前方那些蒙面的黑衣人,渾身都發毛了起來,就在情緒高漲到極限的瞬間,我感受到自己陡然失去了意識──

      「啪──」

      眼前的黑暗有了畫面,彷彿僅是一轉眼的工夫而已,站在地上的我已經沒有任何束縛,接著左右一看,讓我既訝異又恐懼無比的是,方才那些黑衣人,全都躺在路面上昏死了!

      是「他」吧?……是「他」吧?是「他」吧?是「他」吧!是「他」吧!──

      思緒混亂複雜的時間,我感受到後頸好像插著一個異物,令人極度放鬆與懈意的倦意急遽湧上,我想起了那一聲令我回神的怪異輕響,就是將這東西射進我的後頸的聲音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啊啊啊!

      天旋地轉之際,我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在雙眼閉上之前,我看到的是更多的黑衣人前來……

 

----------------------------

最後一個角色序,也就是主角,這篇我要澄清,在以前到現在,我的故事中只要有出現母親,都是非常正面且善良的好母親,而這篇卻比較相反。

我要說我的母親就真的是特務第七感內描寫的那樣,善良、偉大、無私、溫柔,她是最偉大給予我最大幫助與鼓勵的恩人,雖然她不在好幾年了。

這篇絕對與我媽沒關係!

然後四個角色序真的太強了,放到TXT文字檔剛好就是照順序7、8、9、10KB大小啊!

這篇打好快,可能是呼應出自己的想法吧,只打了一個小時半而已。

--

2014/9/18修文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