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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殤

        涼風攪起沉寂在地上的枯葉,潔白無瑕的白袍被揚起的沙塵掃過漸漸染上了斑駁。

        髮釵盡散,烏黑的髮滾上了沙顯得灰白,眼中映入這樣的情景他卻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臉上熏染上的笑意閃爍著炫目的光彩:「妳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白頭到老呀?」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躺在他懷中同他一般倒落在樹下任由塵土掩埋的女子早已散了氣息,殘留在男子臂彎裡的身軀在女子嚥下最後一口氣後正在慢慢的消散。

        垂下眼簾,男子細細品味著女子在凋落那刻遺落在他胸膛的餘溫,腦中飛快翻騰著過往那些已成永恆的剎那。

        那年的他清俊非凡、不可一世,被稱為絕世鬼才。

        那年的她傾城絕艷、舉世無雙,被稱為絕代驚華。

        雙絕相遇,她厭他,他惡她,就像是雙劍互擊火花四濺。如此憎惡原因無他,她為仙,他為魔。

        「喂!你這歪道給我停下!」她在他身後喊著,背後無數的散仙配合她抽出了劍對著他。

        他笑了,無比肆意、無比邪魅,「丫頭,何為歪道?我自認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這條大路我也未曾走偏。」

        指了指腳下寬廣的路面,向外延伸眼光所及之處皆是筆直,他眼帶嘲諷語帶雙關的說。

        「你還說!沒做傷天害理之事怎麼會身含瘴氣!」   她小臉憋紅,顯是對他的話只當推脫之語。

        他挑眉看向她,口中話語似是低喃似是自語:「各有所求爾,仙者追求道有所成,道欲所成至少萬年;魔者所望不過念有所歸,魔者欲眾,要使這眾多的念想有所結所費光陰亦是不可輕估,故而兩者最終結果皆為長生……」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自認很有耐心聽他詭辯了,怎麼知道她聽完卻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他牽起嫣紅的唇角,無比愜意的說:「仙只求大道一事故而氣息純淨,魔追求成眾,周身氣息隨念想增加越發混亂污濁,但最終造成結果相同,不就代表仙者單就一事的執念就可以抵上魔者對眾多念想的慾望了嗎?」

        他一身白衣站在風中,衣角任由狂風吹起,遠遠看就有如人在風中輕舞著,翩然若仙,「仙者執念不比魔者少,又怎麼有資格嫌魔執著於塵世?仙與魔的差別只在於追求的事物不同罷了,同時汲汲營營的強硬需求著,仙者故作清高將罵名按在魔身上真真是比坦蕩蕩認下心中所望的魔還令人作噁呀……」

        話說完他轉身就走,留給她一個衣袍翻飛的背影,猛然一看,那道背影竟脫俗離世的讓她不敢接近。

        她想反駁他的話,卻不知從何反駁起,周圍散仙憤怒的臉讓她感到迷惘……執念……從小到大她將一切都摒棄在她的世界外,包括親情、友情,她不是沒看到爹娘在她遠去時的淚水,而是追求道的路上不容他人並行……若問無情,她又與魔何異?

        至親之人也無法停下修仙者的腳步,在漫長的修仙歲月裡追求著主張無牽無掛的大道時在無意中她也傷害了很多人,無視了某些人的悲鳴……就只為了於大道上無礙。

        這般的她,就某方面而言竟是比魔更加冷血。

        她凝視著他的背影久久無法言語,只有漸上心頭的寒冷啃噬著她修仙的堅定之心。

        下一次的見面並沒有相隔很久,因為那之後她就黏上了他。

        她想否認他說的話只有從他身上找到證據,卻在此時被他慢慢的吸引迷惑,「你在幹嘛?」她低著頭直直的凝視著他褪去邪魅意外顯得純淨的臉龐。

        「賞花呀,我說過魔之所好眾,花亦為其一。」他輕輕拿起從樹上飄落墜於地面的花朵,桃紅色的花瓣在他纖長素白的指尖上染上了一抹紅,似是有人將胭脂暈開在他的手指上,凝視著花的眼中蕩漾著溫柔,似是要將眼中倒映的花化在其中,「花中之美有時會令我駐足徘徊。」

        她看著他,突然有種想要讓那雙眼眸印上她的衝動,身體動的比心快,在她反應過來時她已將花朵別在髮間。

        「我……我……」她無法解釋她的行為,只能站在他的面前支支吾吾的說著破碎的話語,讓同花辦上的殷紅爬上她的面容,豔麗動人。

        他被她的行為嚇到,楞楞地看著她已紅的嬌豔欲滴的臉禁不住輕笑了起來。

        看著他的笑,看著他那雙眼瞳映出她,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和他都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身邊會出現他,他旁邊總能找到她。

        「執子之手。」他握著她的手,眼中什麼都沒有,只有她。

        「執子之手。」她將手交給他,眼中不再只有大道,多了他。

        他學會執著一事,她懂得眷戀他物,一切都那樣自然,時光是最後的調適劑。

        那日,她為他產下了一個男嬰,那眼,那鼻,他從嬰兒身上看到了他們兩人,心中來不及被溫柔溢滿,就先聽到了窗外的滾滾天雷轟動聲。

        他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仙魔之愛本是不該,更妄論產下一子,天道無情,為了太平定會天降雷霆將禍害消去,還會連帶將生下禍害的她抹去。

        他看著生產完的她,虛弱倒在床上的她,心中眼中都只剩下她……為今之計只有在天道尋找到禍害前先滅了禍害。

 

        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雙手慢慢地從嬰兒的頸子上移開,他白皙的手和嬰兒紫青的身軀顯得刺目。

        「呀——」她無法抑制的嘶喊了起來,看著他眼中只投影著她,心中卻恐懼了起來。

        他解釋了,她聽了解釋,他以為可以回到過去,她卻把心暫停在那雙手從嬰兒頸子上移開那刻。

        他被她日益混亂無法控制的仙氣所傷,猶記得那時說著的話語:「執子之手。」,他早已無法放棄,翻開以往不屑一顧的書,上頭的字紅艷如血……血祭之術。

        那日,他又背著她遠離他倆所居的洞府,殊不知,她緊跟在這段時間內行跡詭異的他身後。

        她看著他將無辜的人斬殺,將他們的血吸入體中補充魔氣,腦中不斷重複著潔白的手及纖細的脖子交疊的畫面。

        「你這歪道給我停下——」她從藏身處跳出,一句尖銳的嘶喊就從口中而出。

        這次她沒有聽他的解釋,身染鮮血的他讓她憎惡,同樣的恨上將他化入心中的自己。

        他施展血祭之術療傷後無法移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瘋癲的將他送的以他心血所製的定情信物捏碎,她身上的仙氣混上了他的魔氣很快的就招來天雷。

        他無法言語,無法動作,只能睜大雙眼看著她的身影被天雷所籠罩。

        「喀啦」一聲,他知道,那是元神粉碎的聲音。

        當他可以動的時候她早已沒了氣息,她瞪大雙眼,眸中的痛恨還沒消散,胸口的元神卻早已半點不剩,再也無法可救。

        他以為他會哭,眼中卻乾澀的不思議,他小心的抱起正在消散的仙體,溫柔地順著她散亂的髮。

        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只是細心的把她攏在懷裡,怕她冷、怕她疼。

        當他回神時他與她已倒落在那時的樹下,秋天的花樹只剩下乾枯的枝枒,一點都無法遮擋耀眼的陽光,他微微側身替她掩去過多的陽光,卻在此時發現他兩已被沙塵攪得灰白的髮,輕輕的笑了,「妳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白頭到老呀?」那是兩人在執子之手後沒說出口的話……與子偕老,本以為兩人都是長生不老這句話永遠用不上,沒想到這時竟然從他口中而出。

        他不知道他躺了多久,只知道懷中的人兒慢慢的消失著,直到一名白髮少年出現在他眼中。

       

        「我認得你……你是冥界帝君,冥君陛下——秦君。」他沙啞的聲音讓冥君眼中劃過一絲憐憫,但也只有那一瞬間,下一刻他就伸出手要將已逝的仙者仙體打散,徹底斷去最後一個與世間的牽扯。

        「不要——」他收緊懷抱,戒備的瞪著冥君,「你是冥君不是嗎?救她!我求你了!」

          他小心的把她放在觸手可及處,一個起身用力地跪在了冥君的面前,驕傲如他,不曾想過那一天他會如此刻這般,狠狠的磕著頭。

        垂下眼簾,冥君不去看額前已冒出鮮血的他,「君為魔,本該於世逍遙,何苦對一人執念至此?」

        他沒回答,只是眼中閃動的執念更甚,炙烈如火。

        嘆了口氣,冥君低低的說著,「你可知為何魔者欲眾?因魔者心性所至率性而為,一旦發現唯一必將全心而入,不計後果,念之所至即為命之所在;仙者即便執念一事但心性淡泊,愛同重,但仙者理多於情……仙魔之戀,往往因魔隨心仙同理而不可圓滿……也罷,要吾救她也並無不可,只是要以物易物,世間有失必有所得,汝欲救她便以同她命重之物來換。」

        他仰起頭,眼中無淚,只是血絲遍佈,「我的命?」

        冥君搖頭,定定看著他,「吾欲取者乃汝之欲,汝將所有執念集於一人,此念之重重於汝命,對汝而言同她一般,故吾欲取之……只是若吾取走汝念,汝將永生不再有執念產生,汝心知其重,卻無法對其念……可願?」

        他望著她,最終點了頭,執念消散前他選擇入冥府搖槳領人度忘川,換她忘他並入世找尋新的執念。

        他忘了過了多久,只是百年如一日的划船接魂,聽著眾生輪迴前的種種,聽著他們同他述說的懷念,卻什麼都無法體會心有所歸的感覺。

        一日,一女子笑臉盈盈上了他的船,「公子,開船吧!」

        他看了她一眼,那臉龐令他冷寂的心猛然一震,卻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他划著船,聽她說著她同她夫君的種種,那眉飛色舞的神情卻令他心中一攪,「既姑娘同夫君感情如此之好又為何此刻如此開懷,天人永隔為悲不是?」    

 

          「他年前已逝,我與他約好來世再續,此刻便是我要去尋他,知道再見不遠如何不喜?」她笑著說,他靜靜看著她,那燦爛的笑顏帶給他一抹熟悉感,卻無法憶起讓他心中煩躁。

          匆匆將女子帶至對岸,女子頭也不回的向輪迴閣奔去,他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臉頰一溼。

          回過神時不知何時他已用法術在船上刻上「忘川河旁汝忘穿,彼岸花邊吾暗化」,他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回過神,搖起獎又回到對岸接下一人。

          冥君在他走後慢慢從忘川旁的彼岸花叢走出,看著他滴落在河岸旁暈出黑點的淚珠口中逸出嘆息,「執念有所歸時尚不覺無望,當發現執念不再與自己有任何關連才發現已無所托……此番怕才是才是他執念徹底斷去的一刻……」

          黑點慢慢乾枯不留痕跡,就如同他與她的執著,再無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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