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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老人

「什麼?我這樣也有問題?」張麒眼神有一點憤怒,但是他壓下了心中的怒意,望著眼前的胖子警官,仍然大力揮動他略微瘦弱的雙臂,努力辯解著說:「我只是盡我的本分,讓乘客在旅程之中不會感到無聊而已…」

「張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守法的好公民,但是你跟乘客談論到的那些事,間接的讓某些乘客意外死亡了,我想,這些也不是你希望見到的,我們此次請您前來的原因,也只是希望您不要再談論那片海洋的事。」

張麒聽了,雙肩發緊,但這不是他怒不可遏的動作,而是他感到不能理解,那片海洋,是人們至今最為惋惜的地方,因為那一片孕育古老生命的汪洋,在如今卻成了一片的死寂,人類的重工業污染已經把海洋成了最大的汙水廠,如今人們只能看著電視節目不斷播放著一兩百年前拍攝的海底影片,張麒最喜歡其中一部叫「藍色星球」的片子,裡頭還配合著交響樂演奏,彷彿生命的樂章一般有起有落,當他在載送乘客之時,最愛談論著他在電視上所看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美景,海洋底下的內太空一片湛藍,是一種在夢中才能徜徉的天地,有時,他在跟乘客講到忘我之時,甚至會將他的計程車轉成自動駕駛模式,然後瞇起雙眼望著空中不存在的一點,雙手猶如交響樂指揮一般開始揮動著,隨著那潮汐、伴著那管絃樂波動。

然而,前幾天早晨日光熾烈,一個曾經在一個半月前搭載的乘客,跨過了沙灘邊的警戒線,跳到水裡貪圖一時的涼快,卻被酸性海水侵蝕了皮膚,各種重金屬與無機毒物滲透到了他的體內,在那個可憐蟲爬上岸之後,雖然立即被人送進了醫院急救,但是最後竟然併發多重器官衰竭而死。

為此,警察當局調查了許久,確定這個人不是自殺,而僅僅是被那片迷人的藍綠色汪洋吸引住,而這一切似乎指向他當時坐過張麒的計程車,被張麒那種近乎偉大演講者的渲染力影響了。

張麒感到十分悲傷,他是個完完全全的守法公民,心裡從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壞念頭,如今警方確認為一件意外死亡的起因是源於他的談話內容,雖然這些並不構成違法,但是警方為了保險起見,請求張麒不要再談論那些關於海洋的事,以免又有人聽了之後糊里糊塗跳下海去。

雖然這是個知識程度很高的國家,但是每年不理會警戒而跑去送死的可憐傢伙從來沒少過,因此天氣熱時總有人溺死在山裡的野溪;天氣寒冷時總有人在家裡把門窗關的緊緊的開瓦斯爐煮食,然後死於一氧化碳中毒,警方與消防單位總是為了防止這些意外疲於奔命。

張麒低著頭,雙肩垮了下來,象徵他的投降,他點點頭說:「是的,警官,我以後不會再談論這些了…」

他眼前的胖警官露出和藹的微笑,雙頰擠出了一堆肉,一隻粗壯的手臂搭在張麒瘦瘦的肩上,笑著說:「呵呵…你辛苦了,你知道啊!這海洋跟女人一樣,看起來美麗妖嬌,卻是萬萬碰不得,免得到時你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那肥胖警官搭著張麒緩緩走出警局,一邊聊著他的女人與海洋理論,但是張麒完全沒有聽進去,他此時只想要盡快離開這兒,因為他心裡十分難過,如果那個人真的因為是他談論的內容而意外死亡,那他完全純善的心中就會像是個被利刃割過一般鮮血直流。

胖警察送他到他的計程車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之意,張麒也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回應,隨後他按了車子的發動按鈕,車子緩緩的駛離了。

時間是下午三點多,天空的太陽還很毒辣,他一路上心神不寧,不到幾分鐘,車子自動感應器警示聲響起:「嗶嗶,已偵測到駕駛精神不佳,建議停車休息,最近的旅館在…」

「不用去旅館啦!我還能開。」

「嗶嗶,駕駛心跳速度超出平均值,建議停車檢查,最近的醫院在…」

「不用去醫院啦!我死不了…」

「嗶嗶,駕駛說話速度高於平均值,情緒有波動,建議作心靈平復,最近的教堂在…」

「我又不信基督教!」張麒被汽車電腦煩的有點毛躁,但是受過嚴格計程車司機訓練的他知道怎麼排除這些狀況,便按了一下自動駕駛模式,對著汽車電腦說:「目的地,西子灣。」

汽車電腦果然安靜了下來,在電腦裡頭連接著衛星訊號,計算著最方便到達西子灣的路徑,同時跟方圓三百公尺的所有紅綠燈、監視器都連上了線,以計算出各種可能的交通狀況。

張麒趁著這時緩緩吸了口氣,他心中感覺到極度的罪惡感,好像是殺人犯躲過警方臨檢一般的忐忑,他自言自語的說:「怎麼可能?明明我小時候還去游泳過的…」

他印象中,二十幾年前,當他還是個國小生時,常常跟著鄰居一群人背著老師家長偷偷跑去海裡玩耍,他的游泳技術不錯,可以憋氣潛到水裡兩三公尺,透過蛙鏡還能看到一些雀鯛在海中遊著,那一片無限的藍色,是他兒童時最美的回憶。

他回想起一個半月前,那個乘客跟他談論的事。

「怎麼可能?二十幾年前海邊早就列為管制區了!你怎麼還能去游泳?」

「我也不曉得啊!我確認我小時候還看過魚的,野生海裡的魚!」張麒興奮的比手劃腳著。

「真的嗎?司機老哥,我看你年紀也沒比我大,我怎麼印象中我小時候海邊就是禁止區域啊?」

「哈哈!我家那邊鄉下嘛!鄉下的污染總是比城市少些。」張麒敬業的盯著車子前方,卻是笑容滿面的回答著乘客。

「唉!我真希望我有生之年,可以親眼看到你說的那種美景啊!」

這句話猶言在耳,張麒卻在之後從警方口中聽到了這個乘客死於海水毒污染。

這個瘋子!

張麒憤怒的握了一下拳頭,心裡想著,要送死也不該用這種方法啊!海水中的酸性雖然僅只會腐蝕掉很薄的一層表皮,但是光這些就會讓人感到刺痛了,若是在此時趕快用清水沖洗,送醫院之後也不至有生命危險,如果在海水腐蝕皮膚之後,依然強忍著皮層下神經裸露接受水中各種毒物攻擊,那要有多麼大的瘋狂程度啊?不要說海中那些噁心的油污、恐怖的輻射污染物與有機無機毒物,光是鹽水就足以讓受傷的皮膚承受了難以想像的痛苦,怎麼想都是一種極其殘虐的自殺手法。

難道只因為那個乘客說,有生之年希望看到海裡的美景嗎?

算了!他的腦袋沒有辦法再思考下去,那只是瘋子,每年都有十幾個瘋子死於離奇的事件中,在這個太平盛世之中,意外死亡率已經是人類歷史上絕對的最低比率,就算真的遇上了,那也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車子到達西子灣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夕陽偏斜的掛在海洋上方,橘紅色的光芒在細細的雲層中竄出,落在海平面上,整個海洋都被染成了耀眼的橘色。

張麒將車子仔仔細細的停妥在停車格上,便緩緩的走下了車,外頭的風挺大,海洋飄來一股有點刺鼻的腥味,那是海水已經嚴重污染的證明,而海浪拍著人工岩岸,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公路旁邊已經被架起了三公尺高的鐵絲圍鑭,好像之前戰爭時期兩國交界的鐵絲一般,但是這一片圍鑭不是要阻隔不同政權的人們交流,而是要保護人們不要太靠近那片海,像女人一般千變萬化又噬人的海洋。

張麒雙手手抓著鐵絲網,望著那片海洋發呆,卻沒注意到山邊的雲逐漸開始聚集起來,不一會兒,天空竟然被灰黑籠罩,黑壓壓的烏雲從山邊壓了過來,將天邊的橘紅太陽壓的只剩下一條橫槓般的光帶,隨之而來的,豆大的雨滴啪啦啪啦的打在地上。

「真倒楣!連看個夕陽都遇到下雨!」張麒像是逃難似的躲回他的車內。

他迅速的關起車門,拍了拍身上的雨滴,這雨滴也是酸性的,淋多了對身體有害,但是跟海水那種百毒湯比較起來,雨水根本像是甘泉一般的潔淨,所以他也不是很在意,他把放在置物箱內的梳子拿起來,翻出鏡子,仔仔細細的將他剛才被風吹亂的頭髮梳整齊。

這是他一絲不苟又敬業的個性,他認為身為一個計程車司機必須隨時都保持整齊乾淨的外表,因此他在車上放置了許多整理門面的東西,當他望著鏡子將他的頭髮梳到他認為整齊乾淨的時候,他發現鏡子中那人的眼神有些哀傷。

「唉!我長的其實不差啊!為啥都找不到老婆呢?」他望著鏡子自怨自哀起來,這是他工作六年來最大的悲哀,看著以前的同學一個個結婚了,每年紅色炸彈接了一個又一個,而他總是孤身的去參加人家的結婚典禮,嘴巴說不在乎,但是心裡其實挺難受,每天開著車子努力的載送客人,也完全沒有不良嗜好,唯一的興趣就是上網下載電子書與影片來看,遇到的女孩要不是認為他工作錢賺得不夠多,就是說他索然無味。

一個以前很要好的朋友就勸過他:「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去學喝酒、去PUB跳舞,拿些錢請PUB裡的小妞兒喝酒,然後很快就可以有好幾個女朋友了。」

但是他完全不能接受這樣,他骨子裡就是個乾乾淨淨的傢伙,不喝酒也不會跳舞,更不太懂要如何討女孩子歡心,或許也因為這樣,沒女生看的上他吧!

他正沉緬在那些沒有答案的思考中,忽然被急促的車窗敲擊聲嚇了一跳,這時他才忽然回神,慌忙的把鏡子與梳子收起來,按下後門的開門鍵,只見一個滿頭灰髮微胖的老人一頭鑽了進來。

「混蛋!這雨說下就下的!」老人一進車內,便急忙的將雙手插進自己混亂的頭髮內猛力搓著,把上面的雨水都搓的噴濺了開來,看似好幾天沒洗頭的頭髮大概油份甚多,雨水很快的被灑離了頭髮外。

張麒看到了這樣,心裡雖然不甚開心,但是仍然擺起了他職業上慣有的笑容,轉身微笑對著那老人說:「您好!請問您要到哪兒去呢?」說著他貼心的拿起一盒面紙遞給老人,這才發現這老人渾身似乎都濕透了,身上的舊襯衫被雨水弄濕,臉上的水也滴滴答答的滴了下來。

老人見了張麒拿來的面紙,擠出了些微笑便趕緊把面紙胡亂抽了一堆往自己臉上抹,還一邊用另一隻手指著前方說:「我前面那長椅處還有一些行李,你載我過去拿一下。」

「好的。」張麒發出十分有活力的制式回答,緩緩的將車子駛向前面不到一百米處的長椅,同時熟練的將車上的空調轉成乾燥的除濕,並且將氣溫調成溫和的25度。

車子到了那長椅邊,老人便問張麒:「車上有傘嗎?」

「先生,我幫您就好了,您要放在後車箱內嗎?」張麒說著便拿起了一把傘開了車門走出去,將長椅旁邊的那一袋沒有封口又插滿了一堆奇怪桿子的行李提了起來,因為裡頭裝進了不少雨水,所以提起來甚重,身材略微單薄的張麒提的有些吃力。

「小伙子你提不動的,我來吧!」老人不知何時也在車內找到了另一把傘,跑了出來幫張麒提著那帶行李,張麒將後車廂打開來,兩人費了好大的功夫把裡頭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在車箱內,最後再把袋子裡的水倒掉。

雨勢大的驚人,滿地上都是小河流,張麒與老人進了車內之後,都手忙腳亂的拍掉身上的雨水,而張麒又拿起了鏡子與梳子迅速梳齊了頭髮。

「先生,請問您要去哪兒?」張麒又轉身微笑對著後面那渾身狼狽的老人問著,卻發現那老人已經將擦乾的手伸進了他隨身的防水包包內,拿出了一根粗大的雪茄,隨即打開了手上那亮晶晶的打火機,點燃。

張麒雙眼突然睜的老大,完全不知所錯的雙手用力揮動著叫著:「啊!你會抽煙?不要抽煙不要抽煙!這樣很傷身體的啊!」說著連忙把車窗打開,但是外頭的雨滴實在太大,車窗一開就有雨噴了進來,他迫不得已連忙將車內的空調風速調到最大,也將空氣清靜功能轉到最強。

老人完全沒有理會張麒,深深吸了一口雪茄之後,緩緩將那濃稠的煙吐了出來,陶醉的露出笑容,魚尾紋佈滿在黝黑臉上,自言自語說著:「這才叫人生啊!」

張麒已經開始皺著眉頭咳嗽,語帶誠懇的對著老人說:「車內禁煙的。」老人聽了,滿臉不悅,拿起了雪茄剪,喀擦一聲將煙頭剪斷,打開車窗將那短短的煙頭拋了出去。

「啊~」張麒又神經質似的叫了起來,迅速的打開了車門,也不管外頭雨下的多猛,衝出去將老人拋出去的煙頭撿了回來,隨即像是落水狗一般的鑽回車內,將手上的煙頭放入了自己垃圾桶內,嘴裡忙說著:「亂丟垃圾是違法的行為啊!」

又是梳了梳頭,張麒此時跟那老人一般的狼狽,但是老人神情一派輕鬆,張麒卻掛著僵化的微笑,又問了一次:「先生,您還沒說要去哪兒呢!」

老人望了望窗外被雨打的一片朦朧景色,說:「去南灣好了!」

「好的,先生。」張麒將目的地輸入電腦內,緩緩將車子朝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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