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仳離

「倩倩!妳聽我說!昨天那件事不是……」

一個緊急剎車,機車前輪仍硬生撞在前車的擋泥板上。

「會不會騎車?有沒有長眼啊?」

被撞的騎士一臉不快地轉過頭,飆了幾句髒話,陳孟靖只得不停鞠躬,連聲抱歉。今天是禮拜六,街上的車輛雖不如上班尖峰時間多;但是,只要不留心,即便只有你一輛車,也可能撞在路燈或安全島上。

昨天的事,陳孟靖真不願去想。

和同事楊紫君一起工作,聊天、吃飯、出遊,越走越近,本以為是好友、知己的互動;恍然間,陳孟靖才發現半截身子已陷了進去。他本就有女朋友,叫李倩,他也很愛她,心裡知道腳踏兩條船是件不道德的事。

可是,每當陳孟靖決心要斬斷這糾結不清的情愫,卻偏偏在見到楊紫君時,又情不自禁地耽溺其中。這不就正如半身陷入泥沼中的人,使勁掙扎想上岸,反倒越陷越深。

這不就正可用一個字來形容。

賤!

賤與不賤,陳孟靖沒心思去想,在想的是如何解決這件左右為難的事。

不過,很多原本簡單明瞭的事,他現在都已弄不清楚。

何況這件?

他唯一清楚的是,長此下去,遲早會出問題。

問題就出在昨天,他陪楊紫君逛街、吃飯,給李倩撞個正著,當即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陳孟靖一時有些心慌,想解釋,心又虛,好不容易忖到一字半句,剛要說,一個耳光摔過來,差點摸不著北。

隨即,李倩氣憤離去,陳孟靖發怔了幾秒,回頭看楊紫君一眼,對方正一臉鎮靜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腦海中彷彿有人命令他離開,是該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在那一瞬間,他感到思緒非常清晰,毫不拖泥帶水地下了決定。

「怎麼啦?」耳機中傳來淡漠的聲音。

「沒事!沒事!」陳孟靖哪敢說有事。

「都說騎車別講電話,危險!你……」李倩顯然不太高興,也隱隱帶著點擔心,說:「不說了!先掛!」

「倩倩!倩倩!那妳先在站牌等我,我馬上到!馬上到!等我好嗎?」

頓時一陣沉默,陳孟靖一顆心跳得飛快,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等我…好嗎?」他試探性地又問了一句。

「嗯……」李倩算是答應。

「好!先這樣,我到了再說。」

掛上電話,陳孟靖猛催油門,直衝出去。

才騎了一會兒,太陽不覺間變得有些烈,炙熱的光線教人睜不開眼。

陳孟靖瞇著眼,勉強順著迷濛的視線行駛,心中閃過一絲奇怪。

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告訴自己,卻發現了不對勁。

一股莫名強烈的熱燥感,竟似從體內爆開,陳孟靖只覺渾身如燎灼一般,刺辣非常。該不會是中暑了?他問自己,本就迷濛的視線已開始翻轉。於是,他眨了眨眼睛,想搞清楚狀況,卻被那炙熱的光線炫暈過去。

在失去意識前,陳孟靖仍想著李倩。

當然,還有──這下慘了!不死也要半條命!

不知過了多久,炫目的光芒中走出一道人影,越來越近,最後用一張臉遮蔽了光線。是楊紫君!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他,然後咧嘴一笑,舔了舔流出嘴邊的口水,就像一隻餓狼,貪婪地望著小綿羊。

不一會兒,竟開始舔陳孟靖的臉。

他叫了幾聲,拼命掙扎,身子卻動彈不得;楊紫君的唾沫,居然有股難聞的騷味。好不容易掙到身子能動,急忙一個翻身滾開,隨即,炫目的光線又迷茫了他的眼,陳孟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看。

眼前是一片灰黃的世界,灰黃的山石、灰黃的草木;當然,天空是藍的,只是蒙上一層淡淡的灰幕。身邊突然有東西動了一下,他嚇了一跳,才發現是一頭灰毛羊,正嚼著枯草,吐著唾沫。

陳孟靖蹙起眉頭,露出一臉厭惡與錯愕,不禁低頭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真是太髒!竟然被羊給舔得滿臉口水。

當他抬起頭,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是摔車了嗎?怎麼會……

雖然頭頂著烈日,陳孟靖卻感覺背上沁出冷汗,心說自己莫不是死了吧?這裡難道是地獄?但是,地獄的太陽未免豔了些。

當他垂下頭,視線同樣落下時,頭皮整個發麻起來,身上居然穿著又黃又舊的古代裝束。他忍不住撓起發麻的頭皮,頓時驚覺自己竟盤著髻,扯一扯,更是險些昏倒過去;那髻起的頭髮,真真實實是他所有。

「我的媽呀!到底搞什麼鬼啊!」陳孟靖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誰在那瞎嚷嚷!」聲音是從他頭頂傳下來的。

陳孟靖抬起頭,就瞧見山坡上有顆頭探了出來;別說,要不是見著那條烏黑的小辮子,還真看不出是個人來。小男孩一溜煙,從坡上衝下來,他膚色蠟黃,滿身是灰塵,就如同這片灰黃光禿的山。

「你在這幹啥?」小男孩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知道就好了!」陳孟靖無精打采地靠在石頭上。

「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小男孩癟了癟嘴。

「聽你的口音也很陌生!」陳孟靖像坨爛泥,往地上一躺,心想著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在作夢?或許躺著睡上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你個外鄉人,總不是來這睡覺的吧?」

小男孩舉起手中的趕羊杖,用前端的白布穗,在陳孟靖臉上晃了晃。

「哎呀!走開!別打攪我睡覺!」

「好吧!可別睡得太沉!山裡晚上有狼!」

小男孩揮舞著趕羊杖,將一隻隻灰黃的岩羊,往山下趕。

「有狼?拜託!我是被嚇大的!」

咕嚕咕嚕──

肚子似乎在附和,但他很清楚自己是餓了!

「等等!」陳孟靖猛一挺身,竟是一蹦三尺,連自己都有些嚇著,他卻沒多想,趕忙追了上去,喊道:「等等!」

「怎麼啦?」小男孩叼著根枯草,頭不回,腳也不停。

「你身上有沒有吃的?」陳孟靖嘿嘿一笑。

「有!有一塊餅。」小男孩作勢伸手入懷,見他喜開顏笑,才阿了一聲,說:「不過,剛剛已被我吃掉!」

陳孟靖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卻又隨即振奮起精神。

「你能不能帶我去找點吃的?我餓得慌!」

小男孩笑了笑,一臉得意地說:「那就跟我走吧!」

「好哩!」陳孟靖開心一笑,卻不禁問道:「所以,去哪?」

「能去哪?」小男孩白了他一眼,說:「自然是回鎮上。」

「欸!」陳孟靖一把抓住趕羊杖的布穗,問道:「還未請教,此處到底是什麼地方?」

「大寺溝。」小男孩索性將趕羊杖往他身上一拋,道:「想吃東西,就給我好好趕!」

於是,小男孩撿起根枯枝,一蹦一跳揮舞著,在前方帶路;只是不時回過身來,指點陳孟靖趕羊的技巧。對於這傢伙的趕羊功夫,小男孩不禁搖搖頭,唯有在指點的最後,不斷嚴肅地補上一句至理名言;他深信的一句至理名言。

「如果一個人,連羊都趕不好,更別提人情世故了!」

陳孟靖不會趕羊,他自認生來就不是為了趕羊;但是,如果把趕羊,和人情世故扯在一起,他不同意。這是兩回事!不過,他承認自己很失敗,即便在有些人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劈腿真的不算什麼?

不!但凡還有一丁點道德良知的人,都會良心不安;除非,對方跟你一樣,覺得不算什麼。陳孟靖自認還有那麼點道德良知,所以他不安、失眠、恍神,以致所有事情都做不好。

該結束這段令人不堪的心路歷程!

可是現在……

他抬頭望一眼灰藍色的天幕,繼續揮舞著趕羊杖。

走在這片灰黃的世界上,灰黃的山石、灰黃的草木,一望偏僻荒蕪的一切,不禁興起一絲淒涼蕭索。路走了多長,時間過了多久,陳孟靖已分辨不清,天地似乎是一樣的,不曾改變。

爬上一座險陡的坡,兩人眼前豁然開朗,身下的坡地上,就是一座小鎮。

陳孟靖開心得笑了出來,這說明什麼?終於有東西吃了?

咕嚕咕嚕──

連肚子也在歡欣雀躍?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鎮外的黃泥小路上。

「路旁怎麼聚著這麼多人?」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小男孩見陳孟靖心不在焉,氣忿忿地給了他兩拳三腳,叫道:「把杖棍還我!」

「還你!還你!」陳孟靖巴不得,已將趕羊杖塞進他手中,道:「正好!我去看看,什麼事這麼熱鬧!」

「欸!」小男孩看著他的背影,搖頭嘆道:「孺子不可教也!」

陳孟靖快步飛奔下去,想擠進人群,卻找不到縫鑽。

「你知道他們在幹啥嗎?瞎湊熱鬧!」小男孩隨後走下來,拍拍他的背;後者轉過身,一攤手,道:「我當然不知道!你倒是說說看!」

「別看這窮鄉僻壤,大寺溝的第一美女,就在咱們石頭鎮!」

「第一美女?」陳孟靖說著,隱約聽見遠處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

舉目望去,人已自山坡後轉將出來。

一群人,有男有女,皆是一色白衣打扮。

只見四名男子手持長棒,在前開道,另有四名扛著一頂白紗垂罩的輕轎,而那十幾名手挽花籃的少女,則隨侍在轎子左右。陳孟靖心想,轎中之人,定是小男孩口中的第一美女;不過,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生出什麼美女來?

思忖間,他感覺到身後有雙手,冷不防地猛推了自己一把。

「誰在那亂推呀?」陳孟靖轉過身叫道,卻猛然驚覺自己已站在路中。

當前男子見狀,長棒一指,叫道:「什麼人!敢攔李姑娘的秀轎!」

「實在對不住,在下絕非故意攔道。」

陳孟靖見持棒四人,各個怒目相向,不禁躬身賠謝,往一旁退去。

「我當是誰,原來真是你這負心漢!」

話音起,已見一名黑衣男子,自隊伍後方飛身而來。

話音落,人也已落在陳孟靖面前。

只見此人手持長劍,一身勁裝,冷峻的臉龐,陰沉得比身服還黑;一雙鋒銳的目光,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箭,瞄準著他。

「負心漢?」陳孟靖不解地望著他。

「姓陳的!你休在我面前裝傻!」

陳孟靖心想,我與他素不相識,這人怎會認得我?

一念思及,黑衣男子已拔出手中佩劍。

「朋友!這其中想必有誤會!」

「誤會?沒有誤會!」

語畢,他長劍一挑,往陳孟靖刺去。

「你……」

他向後退了幾步,讓開黑衣男子一連刺出的四劍。

陳孟靖心下一驚,沒想到自己的身手變得如此矯健,莫非……

「還手!否則,休怪我劍下無眼!」

還手就還手!

陳孟靖左掌護胸,右掌一翻,暗運力勁,朝黑衣男子拍去;後者劍鋒一轉,直往他右手削下。掌勢快、劍勢更快,眼看就要被齊腕斬斷;掌勢卻是一變,竟迎著劍鋒而去。

黑衣男子神情一變,暗覺長劍被一股綿綿之力,牽引縛住;陳孟靖的右掌,正順著劍身,朝他上路擊來。回劍退開,掌勢揚起打空,隨即下落一劃;黑衣男子身軀一仰、一縮,不疾不徐的掌勢在他胸前三吋揮過,衣襟立時被劃破。

「拂風六式,很好!」

黑衣男子低頭一瞧,冷哼一聲,劍身一蕩、一挑,攻勢頓時凌厲冷辣起來。

想不到!實在想不到!

陳孟靖想不到自己的功夫竟會如此了得。

什麼拂風六式?

一切攻擊與防守,到最後都成了反射動作。

要拼就拼吧!

可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何況雙掌對長劍?

不過,陳孟靖並未因此處落下風,反倒在對方凌厲的劍法中,游刃有餘。

噌嗡─噌嗡─噌嗡──

劍光閃動,掌風虎虎,黑衣男子雖向陳孟靖步步死逼,卻絲毫沒占得好處,劍勢已漸被綿綿散發的掌勁所牽制,難以施展自如。就在此時,一條白綾從轎中飛射出來,打斷二人的纏鬥。

「甄大哥,快請住手。」轎中響起女子輕柔的聲音。

倩倩!

這聲音清楚得很,陳孟勁絕不會聽錯!

「倩兒!這小子移情別戀,負妳在先,一聲不吭就走了這麼多年。如今,眼看妳我明日就將拜堂成親,他竟又來糾纏搗亂。」黑衣男子雙拳緊握,咬牙切齒,恨聲道:「姓陳的!你真是厚顏無恥!」

「倩倩!」陳孟靖沒在意他說了些什麼,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秀轎。

「陳孟靖,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走吧!」

說話間,風吹動白紗垂帳,將轎中女子的面容,洩漏了一半。

果然是李倩!

「姓陳的!你若知情識趣,就滾遠點!否則……」

黑衣男子長劍一挑,又欲進攻。

「甄大哥,別說了!快走吧!」

聞言,他只好冷哼一聲,收劍入鞘,招呼隊伍繼續前進。

陳孟靖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秀轎,身子倒主動退讓開來;直到隊伍遠走、不見,路旁的人群散去,他才稍稍回過神來。

「大哥!想不到你功夫如此了得!」小男孩用一臉崇拜的表情望著他,似乎早將那念叨著至理名言的嚴肅態度,忘得一乾二淨。

「我也想不到!」陳孟靖低下頭,呆滯地回答道。

咕嚕咕嚕──

「大哥一定餓壞了!快隨我回家去。」

於是,拉著陳孟靖就走。

羊呢?

羊已進牢欄,日已落西山,夜已沉降,燈已燃起,麵已送上。

熱騰騰的拉麵,燙上幾根青菜,灑上蔥花,就以香氣逼人。

餓的時候,吃什麼都是美味!

小男孩的父母都是好客之人。用過晚餐後,其母收拾飯菜、清洗碗筷;其父帶著陳孟靖來到小男孩房中,請他與兒子將就睡一晚。搬來枕被草蓆,置放妥當後,夫婦道了聲晚安,退將出去。

鄉下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是如此。

月光從半啟的窗戶外灑了進來,陳孟靖躺在床炕上,一點睡意都沒有,正仰望著月亮,想心事。

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

為什麼倩倩也會來到這裡?

她為什麼突然要嫁人?

那個姓甄的黑衣男子又是誰?

幾個疑問在陳孟靖腦中盤旋,想不通,也理不清。

不過,起碼有一件事,他清楚得很!

他不該劈腿,李倩肯定仍為此事傷心難過、生氣不快;從甄姓男子的話中,就可聽出一二。

該怎麼做?

總之,不能任由她嫁給甄姓的,得把她帶走!

「大哥!你可以教我武功嗎?」

原來一旁的小男孩仍未入睡。

陳孟靖腦筋一轉,測過身,悄悄問道:「你知道那位第一美人住哪嗎?」

「我看得出你們認識。」小男孩挖了挖鼻孔。

「非但認識,而且很熟,只不過……」

「不過什麼?」小男孩好奇地問,將手指從鼻孔中拔出來,卻被陳孟靖用被子一把蓋住。

「我們之間,有誤會,所以,我要去找她解釋。」

小男孩似乎了解地點了點頭,道:「她就住在山坡上的紅色小閣裡。」

有人說,月光就像情人的手,安撫著萬千生靈進入夢鄉。

但是,並非所有人都已入睡,陳孟靖就是其中之一。

這雙情人的手,在很多人看來都有所不同。

此刻,它正為一個亟欲挽回愛情的男人,指引前路。

灰不溜秋的山坡上,屋影幢幢,卻有一間別有不同,很容易就辨出是暗紅色的影子。暗紅色的影子前,是一座小院,院中簡潔,僅設石桌、石凳而已;一排低矮的圍籬,整齊劃一地將平地與險坡隔開,正彷彿是平靜與紛擾的隔絕。

它或許也在你心中築起,不是圍籬,而是牆的面貌,把你的心城圍繞,以滿足原始所欠缺的安全感。當受到傷害,你便會選擇退守,將心牆高築,讓自己深陷圍城之中。

一位白衣女子靜靜地佇立在圍籬邊,在如此寂靜的夜、淒迷的月下,不禁令人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她雖不如鬼魅一般,有著迷人的外貌,卻有人稱她是大寺溝的「第一美女」。

夜已深沉,李倩也未入睡,她獨自一人,抬著頭,仰望月亮,似已出神。

奇怪的是,那姓甄的男子竟沒陪伴在側。

「誰?」原來她有在注意周遭。

「是我。」陳孟靖自屋影中走出來。

「倩倩。」他一步一步走近李倩,後者冷冷地說道:「站住!你不該來。」

「倩倩!我知道錯了!我已經和楊紫君分手了!」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李倩看也不看他一眼,口吻冷若冰霜。

「難道,妳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機會固然要爭取,卻也要把握。既然你選擇放棄我,去把握別人,如今又憑什麼要我再給你機會?我若給你機會,誰來給甄大哥機會?」

陳孟靖愣住了!

李倩說得對!

她若給自己機會,誰給那姓甄的機會?

對她,對姓甄的,都不公平!

愛情本就沒有公平!

理性與感性永遠不可能對等!

「倩倩!妳真的愛他嗎?」

「我真的愛你,你不也離我而去了嗎?」

陳孟靖一時語塞,卻仍不放棄道:「我這不回來了嗎?」

「不!」李倩搖搖頭,道:「你在我心中已經走遠了!」

「我……」陳孟靖突然想到一件事。

曾經有人研究過,會劈腿的人,他基因中就隱藏著劈腿的因子;因此,別期望這種人會在懺悔後改頭換面,而是要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覺悟。

「你……走吧!」

再說下去也是沒趣,陳孟靖只好摸摸鼻子,走入黑暗中。

他想通了?

不!他還未放棄。

陳孟靖一直沒走開,整夜都在小閣附近。

他在等。

等什麼?

天已漸明亮,嗩吶與鑼鼓的聲響,將陳孟靖吵醒。

他坐起身,自屋簷後往下看去,只見一隊穿著大紅衣服的人,熱熱鬧鬧地朝小閣而來。姓甄的男子一騎當先,臉帶笑靨,如沐春風,意氣風發,連胸前的大紅花,都開心得碰碰跳跳。

不一會兒,迎親的隊伍就來到小院中,李倩早已梳妝打扮好,頂著一張繡鳳頭蓋,被媒婆背著,婢女簇擁著,從屋子裡緩緩而出。姓甄的翻身下馬,走到大紅花轎前,轎身已傾落,正待新娘子入座。

這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天,人已笑得合不攏嘴。

忽然,一道黑影自屋頂一閃而落,沒待眾人反應過來,一隻手已在李倩背上疾點了兩下。姓甄的定睛一看,竟是陳孟靖,當下揮拳欲攻,卻覺胸口被一股綿密的掌力所迫,整個人被掀飛出去。

原來,陳孟靖早就計劃好,要將李倩劫走,搞砸婚事。要李倩乖乖跟自己走,除了點穴,怕是別無他法,但是,要怎麼點呢?他決定拼一拼,既然武功都可以靠反射動作,點穴想必也是可以。

果然不出他所料!

陳孟靖一招點中,二招擊成,立即將李倩攔腰抱起,劫過姓甄男子的座騎,翻身上馬,掉轉韁繩,揮手一拍。

駕──

馬兒長嘯一聲,縱蹄狂奔。

只聽身後隱約有人叫罵道:「陳孟靖!你這無恥小人!」

抱著李倩,馬不停蹄,陳孟靖一刻不歇,深怕姓甄的會追上來;他倒不是懼怕與其動手,只是虧欠在先,又恐李倩更怨自己。說到怨,李倩自上馬之後,就一直默不作聲,陳孟靖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恐懼就像飛奔的馬蹄,在心中奔亂。

前途茫茫,意欲何往?

只能讓馬兒姿意狂奔。

陳孟靖緊握韁繩,心思漸漸飛遠,想著不管現在身處何方,只希望能找一個平靜之所,與心愛的人共度一生。

可是,李倩真能原諒自己嗎?

蹄聲,疾勁的蹄聲,急如星火,將陳孟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心下一驚,想不到姓甄的已策馬追來。

凝神一聽,兩相一較,認為照此下去,一定會被人追上。

陳孟靖心念一轉,目光一掃,頓時生出一計,當機立斷。

斷的是途經的一棵樹,被他劈斷一截樹枝,綁在馬尾上。

此計是想揚起漫天塵沙,好來個調虎離山,藉機甩脫。

但是,仍須適當的地利才行。

他四下一望,不禁暗叫了聲好。

馬兒姿意狂奔,竟將他倆領進一座山谷中,道旁兩壁光禿直削,卻有許多佛刻石窟,正是絕佳的藏身之所。於是,陳孟靖隨機選定一處石窟,腳下一踮,身子騰空而起,帶著李倩一個飛身,竄了進去。

不久,姓甄的男子便帶人趕到,他果真中計,不疑有他地往前方策馬追去。

陳孟靖見他走遠,才吁了口氣,轉身正要向李倩道歉,卻發現人已不見。

怎麼可能!明明已被點了穴道,沒理由……

莫非她自己衝破穴道?

那人呢?

眼前的石窟中,有一道幽深的洞口,陳孟靖凝視著虛無的一片,隱隱感覺到一股力量在呼喚他進去。

李倩難道也順應了它的呼喚?

雖然心中對黑暗十分抗拒,陳孟靖仍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倩倩!倩倩!」

一連叫了好幾聲,皆得不到回應。

山洞卻越走越暗,越走越暗,越走越暗……

時刻將近中午,煥城車站外,行人匆匆,乘客出入,每個人都不想在大太陽底下逗留片刻。但是,有兩個男子卻一直杵在烈日下東張西望,似乎在等人;汗水已自臉頰滑落,衣衫也膩出幾塊汗印,從神情看來,心中的焦躁不比氣溫低上多少。

這兩人是陳孟靖的朋友,白色衣服的叫周康程,黃色衣服的叫楊宗廷,之所以會出現在車站外,是因為跟他和李倩約好,要一塊出去玩。他們四個都是從外地來此工作,對這座城市有著同樣陌生、同樣新鮮感;可是,一年多來忙於工作的關係,很少有時間去認識它。

正巧今、明兩天都休假,便約好去近郊的休閒農場,放鬆一下心情。

不過……

「你說陳孟靖會上哪去呢?」楊宗廷拭了把汗。

「誰知道呢!又不接電話!」周康程摸了摸手機的觸面,已打到有些發燙。

「他媽的!約好一起去玩,人死去哪了!」他心情突然暴躁起來。

「要不你打電話給李倩?」楊宗廷捏起衣服,鼓了鼓風。

「我要是有她電話,早就打了!」周康程不耐地猛撓幾下頭。

「這陳孟靖……」他長長吐了口氣,再次按下通話鍵,沒過幾秒,忽然大聲叫道:「欸!接了!接了!」

「陳孟靖!你個王八蛋!在哪呢?給你打一上午電話,都沒人接!」

周康程連珠炮似的,講了一串話,手機另一邊卻靜默無聲,他心頭一緊,想說該不會真出了什麼事?

「哈囉?」他試探性問了一句。

「我在……」陳孟靖的聲音空靈幽遠。  

「你到底在哪?」周康程睜大眼睛,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寒意。

「大寺溝?」陳孟靖似乎自己也弄不清楚?

「哪裡?」周康程不是沒聽清,他根本不知道這地方在哪。

「康程,你先聽我說!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站在一間郵局前,看板上寫著11598的郵遞區號。然後,右前方有一間醫院,叫…叫青松,我看見一輛救護車開到急診室外,有幾名護士和醫生從……」

「孟靖說什麼?」楊宗廷催問。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周康程沒回他話,直接按下免持聽筒後,問。

「幫我找一下這地方,我……」

陳孟靖話未說完,兩人就見手機的通話畫面,忽然跳回了選單頁。

周康程罵了聲髒話,當下又撥過去,結果都是語音信箱。

「搞什麼鬼啊?」他不滿地大叫。

「孟靖剛剛跟你說什麼?」楊宗廷拍拍他的肩膀,問。

「他莫名其妙跟我說,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站在一間郵局前,看板上的郵遞區號寫著11598。然後……」

「11598?」楊宗廷打斷周康程,說:「這裡不就是11598!」

「你怎麼知道?」周康程大感意外地看著他。

「前陣子寄了些東西回家,所以有填過。」

周康程蹙起眉,點了點頭。

楊宗廷見他突然不說話,臉色沉下,神情也變得很奇怪。

「怎麼了?」

「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周康程的口氣陰沉,問得楊宗廷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什麼怪怪的?」

「你不覺得剛剛孟靖那頭很安靜嗎?而且聲音……」

周康程想起那空靈幽遠的聲音,不禁心裡發毛。

「現在是大白天,你以為見鬼啦?」楊宗廷拍拍他的臉。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周康程不知所措地左右踱步,嘴上問:「煥城區有幾間郵局?」

「我只知道一間…兩間。」楊宗廷思忖著,問:「你問這做什麼?」

「孟靖叫我幫他找一下。」

「他都說是做夢,有什麼好找?」

「去看看就對了!」周康程收起手機,走到馬路邊。

「所以哩?就不去農場囉?」楊宗廷叫了聲靠,說:「他有跟你說是哪間郵局嗎?」

「沒有!不過,他說右前方有一間醫院,叫青松。」

周康程衝前方的計程車招了招手。

「可是,我們連有幾間郵局都不知道耶!」楊宗廷急忙說。

「司機會知道的。」

搭上計程車,司機告訴他們,煥城區有五間郵局,但奇怪的是,附近都沒有醫院。周康程說沒關係,只消逐一載他倆過去看看就行。然而,在他們去過四間郵局後,周康程已開始懷疑自己是個十足的蠢蛋,關於這點,楊宗廷則一再給予肯定。

「找都找了!不差最後一個!」

既然都當了蠢蛋,不如就徹底一點,說不定會有奇跡?

雖然奇跡這種東西,大多都是自我安慰的工具。

第五間郵局聽說在山腳下,知道的人不多,司機也是在一次載客時,偶然發現。周康程一聽,想來是希望渺茫,更別提什麼奇跡。車子還在前進,楊宗廷問他,要不就算了?

周康程沒有回答,轉頭往窗外看,街景有如幻燈片,在眼前一掃而過;霎時間,眼中的殘影似乎出現一間郵局的景象。停車!他趕忙叫司機停車,然後在車停下時,立馬推門出去。

「怎麼啦?」楊宗廷沒弄清狀況。

「有間郵局!」周康程指著全新的門面。

「這間郵局似乎還沒開始使用。」楊宗廷仔細一看,說。

「那又如何?也是一間郵局呀!」

說著,周康程四處張望一眼,心說那該死的青松醫院到底在哪?

「欸!你看!還真有啊!」

楊宗廷突然叫了一聲,周康程轉過身,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見一棟白色的建築物上,有紅十字的標示。

它該不會就是青松醫院吧?

付過車資,兩人匆匆往醫院方面趕去。

待走近,正門口上,四個“青松醫院”的大字,清楚可見。

就在這時,周康程忽然看見醫院二樓的空台上,有一名白衣女子佇立著,她衣襬飄飄,風姿綽約,似要憑虛御風,歸返天際。待他仔細一看,才驚覺空台上的女子,竟是李倩!

不可能!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待又放眼望去,只覺一陣風輕輕吹過,身著白紗衣的李倩,竟就隨風化作一綹輕煙,消散於空中,飄入天際。周康程不禁用手肘頂了頂楊宗廷,後者沒有反應;轉頭一看,他目光正直愣愣地望著空台,尚不能自己。

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周康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馬上接通電話。於此同時,一輛救護車從二人身旁開過,來到急診室外,有幾名護士和醫生從自動門內趕出來。

終於,楊宗廷眨眨眼,回過神來,向周康程看去,才發現他的臉色難看得可怕,而手機仍貼在耳畔。

2012/08/10   夜   於   台北南港

本作是由作者的一場夢境而起,希望大家能珍惜身邊所愛的人,否則,即便在夢中,也終將仳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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