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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戀蝶,蝶戀花(1)

你一直繾綣地,戀戀北城;還有,北城男子。

喝過鴛鴦茶嗎?你問大學生。港式茶餐廳的鴛鴦奶茶?咖啡配上奶茶的那一種?你又問他。

你來到了新莊,某個天主教機所舉辦的文藝寫作營。三天兩夜吃喝拉撒睡在大學城中的宿舍,活動範圍僅於此一個多功能式建築。克難的,絕不是飲清風啖花露,枕肱以等待文藝謬思的點化撩撥,之類云云。反而倒是你一夜硬頸,輾轉難以成眠。原因在光禿禿只剩薄薄三合木板的床上,你精神怔惘,夜長如魘非夢非醒,你身體如若辟穀之人,生於今世此刻,也是非夢非醒。隔一日,早餐匆匆囫圇過了你舌下牙關,絲毫暖不了胃,提不了神。這失眠後的慣有癥候,非得要再紮實睡過了一夜,或更多夜,畢竟你臨屆臨卅歲,又拖了個多愁多病身,得再多睡眠方才補得回來。

況且你才剛剛斷然拒絕接受再次化療。你對醫師說,就讓癌細胞恣意妄為地吞噬我的骨骼肉體吧。治療與不治療,都是痛。茍延殘喘並不代表我服膺於什麼,相反也是一樣道理。呵。你笑。你對醫生說,我總得留些錢給老媽辦喪禮,她夙夜匪懈地照顧我到今天,也夠嗆了!

振筆疾書了一整暝的大學生,還是營隊他們大多數年輕學員當中年齡較為年長的,在桌上一張張零亂潦草的散潰字稿前方,他抬起了頭,端詳你。你看他。他那兩浣還兀自發亮,如同隔夜星火不忍告別的淋漓眼睛。他不知道鴛鴦茶是啥物,搖了搖頭。眼。你看他眼。黑白分明。童痴的。像兩個黑爍爍卵石沉在養在清澈見底的水缸瓷缽底。他目白的血絲,似一尾尾迴泳弄波的金魚。你嘆。真不像你初報到第一天,床頭大喇喇便擱置了他的KY潤滑劑與乍洗未乾的摩登款內褲,瀝瀝答答,動物一樣的宣示著主權,順帶隱約透露不知伊于胡底的風月旖旎韻事。你當下浮想聯翩,卻又不好意思多問。

你想,鴛鴦茶自北城不見了,所眷戀的青春味也已將淡泊,只剩回憶,無從可覓。看來這城,總是不斷地被拔除又重建,再過度包裝,改顏易容,一如這座蕞爾小島上的政色和綜藝娛色,夜夜笙弦,這色不醉人人自醉,人自駭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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