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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蟑螂語錄

      「想當一隻偉大的蟑螂,必須在人類的拖鞋、殺蟲劑與殺蟑堡間努力求生;孩子,認清事實吧,你的一生是充滿苦難的。」——節選至《蟑螂老爸語錄》第三節。

***

      在我身上,沒有閃閃發亮的外衣,(如果是油油亮亮的話倒是有)也看不見可愛的身形或毛茸茸的身姿,更不存在討喜的叫聲。

      應該這麼說,在我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絲一毫討喜的成分;因為我是一隻蟑螂,而且是咖啡色外表,很普通的那一種、人人喊打的那一種、不管是用噴的藥劑、放置在角落,在族裡被暱稱為「邪惡點心」的藥劑,都是為了消滅我們而噴灑、設置的;我們可不像外表櫻桃色、「小巧可愛」的那種「同類」,會被人養在玻璃缸裡面當作寵物來呵護。

      光是想到就快要讓我笑破肚皮了。

      愚蠢至極。

      荒謬到極點。

      比扯鈴還扯。(我真的知道什麼叫做扯鈴,就是中間細細兩邊圓圓,穿一根繩子在上頭東拉西扯的玩意兒對吧?)

      身為活化石的成員,又是勢力龐大的蟑螂家族裡的一類,早就知道應該怎麼樣在這世上求生存,不管是入侵人類的環境也好,或是像大部分躲在山林裡怡然自得的同類也好,都是自食其力的;像那種自甘墮落被人類所飼養的蟑螂可真是「蟑螂界」的恥辱。

      不過回頭想想,人類更好笑。怎麼說呢?發明這麼多藥劑不就是為了撲滅生活環境裡的蟑螂嗎?結果還有人特地花錢買那種櫻桃色的傢伙回來養,真是太諷刺了。

      算了,不要再談論那「蟑螂界」的恥辱了;我現在身處在天花板的夾層,感覺到環境裡的光亮瞬間消失,看樣子人類已經準備睡覺了;今天似乎比之前還要早了不少,尤其是那對講話還顯得稚嫩的小兄妹。之前他們都會看電視看得更晚,而且還會吃零食喝飲料留下一堆殘渣或是垃圾,最近兩三天卻沒有了,奇怪、真奇怪。

      而且最近的氣溫似乎也沒像之前這麼熱,我爸說是季節在改變;所以季節改變,生活習慣也跟著變嗎?我這麼問,但老爸揮揮觸角把我從天花板的破洞裡趕出來。我從老媽扭捏的姿態知道他們大概想做什麼,於是我識相地到外頭來把風。

      回想起這八週以來的生活,我已經從透明色、小到幾乎快要看不見的體型,成長到擁有咖啡色外表的成蟲了,而就我的觀察,我所居住的這個家子的「房客」,他們的習慣並不好;如我剛剛所提到的小兄妹來說吧!零食跟飲料常常散落在桌上,沙發的縫隙裡常常可以找到玉米片或是洋芋片、洋蔥圈之類的點心零食的碎屑,垃圾桶沒加蓋,等於是歡迎我們隨時進去飽餐一頓,根本就是蟑螂的樂園!

      只是,有時候樂極足以生悲。

      就在昨天吧……電視後面的縫隙那一家,算是跟我差不多時間孵化的青梅竹馬——小美,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進垃圾桶裡大吃大喝,可能是忘了出來……下午的時候,外頭一陣吵耳的音樂聲驚醒了我,也同時驚醒了這家人,那個小男孩一把抓起垃圾筒的袋子……匆匆忙忙地跑出家門,回來的時候……當然袋子已經不見了。

      連同小美一起不見了。

      儘管因為我們家族很大,跟我同時期出生的還有好幾百隻,但她是我最喜歡、最有印象的一個;小美長得很健康、很壯,留有一雙比同年齡的孩子更長更粗的觸角;我不會忘記我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桌面以及沙發上愉快地奔跑覓食,以及偷喝人類殘留下來的汽水的往事;對了!是她告訴我蟑螂老爸語錄,阻止了差點受不了香味誘惑,跑去嗑角落的邪惡點心的我。她等於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如今……這本《語錄》只有我讀了。

      沒辦法!身處在這麼危險的環境,任何成員出門都可能遭遇不測,這一點我心裡早就清楚明白;蟑螂的生存在這裡實屬不易,由於生離死別太過平常,所以多子多孫的家族甚至不會進行晚點名!少了一兩隻根本沒有感覺!真是沒血沒淚!

      身為蟑螂,要就要當最大的;我可不能當那種不明不白死去,活得毫無尊嚴的蟑螂!

      我把語錄放進翅膀的夾層裡,邁開步伐,獨自進行今天晚上的覓食活動。

      我們對氣味非常敏感,只要有香味就不會錯過;而越香的東西越是危險。我爬過那個放著邪惡點心的角落,點心一如往常散發著誘人的氣息;我嗤之以鼻,不去理會仍靠在那個黑色扁盒附近的小蘿蔔頭,那些看起來少不經事,只有三、四週的大小的年輕蟑螂;想要當上獨當一面的大蟑螂,冷血是必要之舉。

      「偉大的蟑螂,要像獅子一樣兇猛、狐狸一般的狡猾!」

      這是蟑螂老爸在語錄裡第二節所提過的,雖然我不知道獅子跟狐狸是什麼動物,但是兇猛、狡猾這我還清楚!意思是遇到搶食的時候絕對不能手軟,而與自己不相干的同類如果要送死,也不要加以阻止!既然我的目標是當上偉大的蟑螂,那麼少一點競爭者應該也是好事。

      唔!等一等,沙發角落附近的味道怪怪的,我還是閃遠一點;有些人類會沿著牆角噴殺蟲劑,讓藥劑攻擊我們最脆弱的腹部,昨天這條路還沒有這種味道,我猜這一定是人類用來對付我們的新武器,小心為上。

      我繞過沙發,沿著桌腳爬上桌子,循著平常覓食的道路前進;但是當我終於爬上桌面,發現桌面上既沒有零食,也沒有飲料的時候還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我突然有點懷念前些日子在桌上堆滿零食飲料的小兄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最近都這麼早睡……

      不過當我爬過空無一物的桌面,那毫無障礙的道路仍是讓我心生愉悅。

      「我爬故我在」。這是蟑螂老爸語錄裡深植我心的一句話,真是太有道理了!我不禁要想,蟑螂老爸跟我們家那一個只是單純吃吃喝喝毫無目標的老爸真是差太多了,根本就是不同次元等級的蟑螂!這是多麼振奮蟑螂心、鼓舞蟑螂士氣的一句話!太藝術了!

      身為蟑螂果然就是要爬才行,飛行這種消耗體力的手段為我所不齒,更何況我翅膀裡面夾著語錄,飛一飛可能不小心就掉了;這是小美給我的,我得好好保存著它。

      桌面上沒吃的,那麼,垃圾桶呢?

      我爬下桌面,循著垃圾桶的方向蛇行。這段路很危險,因為中間沒有什麼遮蔽物,萬一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人類的話,我們是很難逃掉的,更何況我就只有八週大,還不能算是一隻體型非常威武的蟑螂,如果是拖鞋,我大概連一擊也無法承受吧?

      但是,我曾聽老爸說,我們的生命力是很強的。

      聽說就算我們頭被擰斷,仍然可以維持一小段時間的生命,但是那樣的蟑螂充其量就只是混吃等死而已;一隻不能夠爬行的蟑螂,哪裡還有活下去的意義?簡直比被人類養著還廢。

      我要成為偉大的蟑螂,所以我不想殘廢、不想死,更不想利用人類的拖鞋來測試生命力的堅韌度。

      終於,垃圾桶就在眼前。

      「我來了,我看見了,我爬到了」!蟑螂老爸的話語再度鼓勵著我,我已經聞到洋芋片包裝的香味,那個塑膠桶子裡面一定有吃的!我加速前進。

      然而,地面突如其來發出的震動讓我停下腳步。

      隨著一聲輕響,我身旁的環境立刻亮了起來,我的觸角不停的搜尋,不敢輕舉妄動的我楞在原地,打算靜靜等待危險過去。

      然而,天不從我願;我的身旁出現一道強大的拍擊!那驚得我翻過身體拔腿逃跑!是人類!從聲音來判斷,這力道感覺像是小孩子,但是我才八週大,不管是小孩子還是大人打,我都會死啊!

      我爬故我在!

      我要成為偉大的蟑螂!

      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紊亂的思緒就像跑馬燈一樣匆匆閃過我的腦海,此刻的我只想活命!我動了動翅膀,正打算利用我那不成熟的羽翼準備飛翔時,小美的身姿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小美,不!蟑螂老爸的語錄!萬一我飛了,這語錄就……

      那瞬間的遲疑害了我;那聲響再度傳來,但是這回打在我身上……我覺得渾身都痛……我的腳大概全斷了,觸角也是……語錄……我……偉大的……蟑……

***

      「蟑螂!是蟑螂!」

      女孩的哭聲引來母親的注意,她從房間走出時聽見一聲巨大的拍打聲響,那聲音同時驚嚇到她;她皺著眉,「妹妹妳在打蟑螂嗎?」

      「對!有蟑螂!在垃圾桶旁邊。」九歲大的女兒站在省電燈泡的白光底下,指著她的右腳拖鞋;她單腳站立著,臉色有些慘白。

      她走近,拍拍妹妹的頭,「妳怎麼又下來了?不是要妳回房間睡覺嗎?」

      「我想到老師說明天要帶剪刀,我忘記帶了,結果一下來就看到蟑螂……」

      原來如此,她笑了,替妹妹撿起拖鞋,發現那隻已經被打扁了的小蟑螂,她忍住作嘔的衝動,利用衛生紙幫妹妹的鞋底擦乾淨。「來,妳去拿剪刀,這邊媽媽來處理。」

      她又抽了兩張衛生紙包起屍體,順便擦了一下地板,噴上些許香茅油。妹妹已經把剪刀放進書包,折回來的時候還人小鬼大的告誡她。「媽媽!聽說蟑螂被打了還不會死,用燒得比較好!」

      「可是用火很危險啊。媽媽知道怎麼處理,妳趕快上樓睡覺,乖。」

      妹妹又看了她手上的衛生紙一眼,才踏著輕快的步伐上樓。

      唉,真是的!她瞧著女兒上樓的背影,默默走進洗手間,把包著蟑螂的衛生紙丟進馬桶,果決地按下沖水鍵。

      咕嚕嚕嚕……不一會兒,衛生紙,連同蟑螂,立刻消失在馬桶裡;她用洗手乳把手洗淨,打了個大呵欠,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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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嗚呼哀哉
造成一隻蟑螂藥六十五億年,消滅牠卻只需要十秒。

願每個蟑螂之靈都能回到光榮老爸的懷抱。
2016-10-06 19:2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應該說蟑螂是偉大的時代遺產(?),讓我們一起歌頌牠們吧!(大誤)
2016-10-06 20:41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