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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刀》: 我的妹妹

      某天心血來潮,到內湖科技園區接妹妹下班,車子就停在辦公室出口,一齊下班的同事都看見她上了一輛車,而不是如往常左拐,跟著人群擠市區接駁車,上了車,她嘴角勾出一抹隱笑,問她笑什麼,她回說:「原來是這種滋味啊。」

      「常聽同事說老公或男朋友來接下班什麼的,原來是這種滋味啊。」

      聽她一說,我也笑出來了,同為女人,但和妹妹比起來,我這個姊姊還是比較有公主命一點,託人之福,接送這種福利沒少享受到,而這對已經邁入輕熟女年紀的妹妹來說卻竟是第一次。

      「對我好一點,以後常來接妳。」

      她冷哼一聲:「我對妳還不夠好嗎?老是給妳當奴隸,聽妳使喚。」

      一來一往的拌嘴,乍聽之下還真像一對……一對甚麼呢?

      在車裡我的神經自動變得比較鬆弛,兩姊妹就這麼塞在下班的瘋狂車陣中,聆聽彼此都喜歡的乾淨情歌,氣氛慵懶,一時間也不急著回家。

      工作上我常需要東奔西跑,像這樣偶爾的「溫馨接送情」不時常發生,倒是無意間跟媽媽說起:「妳女兒啊,都活到幾歲了竟然才享受到有人接送的幸福,也太可悲了吧?」不說還好,一說,媽媽自動腦補小女兒人生悲慘,從此只要知道我在台北,就非要叮嚀一句:「有空去接妳妹下班啊。」

      我去……好吧,活到這把年紀,我慢慢體會有些事情儘管不合情不合理,但只要從某些人嘴裡說出來,就成為繞耳魔音,沒照做反而心裡會覺得愧疚,老媽就是這個某人。

      也是一次接送妹妹的機會,產生了《雙刀》的故事雛形,她接受了一個去北京的工作,送她去機場時,我竟然沒由來的感覺不捨。緣由還可以再往前推一年,當時生活上遭遇一些難題,妹妹在各方面都陷入低潮,遠在異鄉的我聽到消息也不由得焦急,那時正埋首寫《山城畫蹤》,需要大量俳句的參考書,在國外找不到中文版,妹妹二話不說以國際快遞把國內能找到的俳句集冊全寄過來,事後才知道寄件那天她相當倒楣,一連遇上許多鳥事,回她一句:「都這麼倒楣了還幫我做這件事,真是感動。」她回我:「我想為妳做的,又豈止是這樣一件小事,只是我能力太薄弱,沒辦法做更多。」那陣子,她幾乎封閉起來,安靜得像個影子,絕口不提自己的狀態,這一來一往,反而讓偏安異鄉的我,突然感覺有責任把妹妹從泥沼裡拉出來。

      回國時我喜歡挑可以過境另一個目的地的機票,那一年我決定過境北京,回程時,我把妹妹也帶上,介紹給北京友人認識,請他們幫妹妹物色工作機會,奇怪的是,日子過得灰暗的妹妹,竟然對出國工作這件事不排斥,一時顯得明亮許多。

      那年的北京寒冷至極,我們在頤和園裡散步,到處都結了冰,還有人跳到結成冰面的昆明湖上玩耍,長大後第一次和妹妹出遊,朝夕相處一個禮拜,現在的記憶只剩下冷,和每走半個小時就非得找地方坐下喝茶喝咖啡的默契。一個禮拜後我走了,妹妹待了一個多月,和我的朋友也結為好友,後來朋友還跑來說:「怎麼妳們兩姊妹不管長相個性都差那麼多呢?」

      「怎麼說?」

      「妳比較像北方人,俐落精明,妹妹比較像南方人,溫柔可愛。」

      聽到這話我還真是捶胸頓足的後悔把妹妹帶到這票人眼前,給他們機會利用妹妹來嘲諷我!不過,事實證明她確實和我不同,屬於比較能「接地氣」的那類人種,這趟北京行讓她愛上北方人的率性,矢志找到當地的工作,一年後還真的讓她如願了,搬到那兒住了十個月,這段時間裡,北京的地鐵、公交車、路邊攤甚至菜市場她都嘗試了,還樂此不疲的累積了許多心得,有次通電話,她竟然一個人搭了幾小時車,到北京郊區一個古寺,就因為朋友一句話,聽到那地方不錯,冰天雪地的就獨自前去,問她去那裡做甚麼,她說:「享受清靜啊,坐在樹下看書,很舒服。」想想,我也是能夠一個人享受這類事情,但搭車換車人擠人的過程我卻絕對無法想像,她倒是這樣想:「我喜歡看大媽在地鐵裡嗑瓜子,有時遇到東北人,聽他們大聲說話,很北京、很逗、很爽快。」

      我這個妹妹,會一個人神神秘秘的跑去韓國,聽一個誰都不認識的歌手演唱會,就算團體出遊,也總要和大隊分頭走,自己鑽進書店,或是咖啡,等時間到再會合,公司員工旅遊時,她也總是拖在隊伍後面,一個人閒散的漫遊,同事間協議房間分配時,她聳聳肩,和誰都無所謂,和誰都不爭。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個隨和的人,其實,她是家裡最執著的那一個,我夾在中間,上頭的話不聽心裡過不去,雖然表面反彈最大、意見也最多,實際上是個乖孫子,跺著腳步聽命照做那種,但妹妹遇到不願意的事情,卻會跑去躲起來,家裡來生客人,幾乎不可能在客廳看見她,出門應酬,她也絕不可能乖乖跟著,不喜歡吃的東西一點都不碰,想吃的東西桌上沒有她也非要弄來不可。

      不知從何開始,她自得其樂的小宇宙慢慢擴散到我這裡來。曾經採訪一對兄弟畫家,早年畫風接近,年紀越長風格就越差越遠,在我家裡這個情況卻是相反,經過幾年的沉澱,原本被視為外向活潑的姊姊,跟北京回來的妹妹學起喝茶,翻起她愛的大部頭奇幻小說,而妹妹竟然對姊姊喜愛的中國哲學和歷史也產生了興趣,有個機會我和妹妹早期相當喜愛的插畫家同室吃飯,我興奮的傳訊息:「妳的偶像也在這裡,要不要猜猜是誰?」妹妹淡淡的回我:「不可能,我的偶像是王陽明耶。」(作古的那位)

      雙刀雖然是兩姊妹的故事,但故事的結局,多少也與妹妹和我的關係這些年來的演變有關,我們原來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儘管過程中走上不同道路,但最後還是走向同一個地方,為什麼呢?我想是因為情感,這裡頭有不捨,有疼惜,有理解,也有關愛,而這份愛,竟是說不出口的,就像妳搭上我的車時嘴角帶的那抹竊笑,讓我領悟彼此都有所缺乏,而在領悟之餘,會興起彌補的心情,因為妳的喜就是我喜,我的悲也成為妳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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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很不错噢
2015-12-22 19:51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