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為了見你一面。

無可奈何花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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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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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滿滿充斥著這種異樣的情緒，像是有人使勁掐住我的脖子，讓我呼吸不到半點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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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在不捨些什麼？不及細想，轉念間已經睜開了眼睛，急著證明什麼似的四下張望……但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蒼茫，一望無際的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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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灰白的薄霧，看出去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彷彿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就要崩塌成一地碎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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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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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硬是壓過不安，迫使我挪動腳步，尋找，我必須找到，我得找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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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水塘邊的沙地走著，時而焦躁的快步，時而遲疑的徐行，我頓時對這樣矛盾的自己感到氣惱，我到底想找誰？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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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只有一點蒼白褪色的影像，依稀是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高大，卻不魁梧，是一種纖細的結實，只是看著背影就能帶給我無限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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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卻背對著我，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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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重的不捨頓時揪住我的胸口，像是要從肺裡硬生生擠出所有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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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從這虛幻的回憶中抽身，我下意識的用手背抹過眼睛，只覺得觸手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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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天知道我是個連看超級無敵大悲劇都不會掉一滴淚，常被同學笑說冷血動物的人，現在居然梨花帶淚，這淚還貌似掉個不停！真有種想罵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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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片刻，好不容易止住淚，又覺得自己實在變態過頭，好端端的大男生哭什麼，而且對象還是個不明不白的男人？男人！搞什麼鬼我又不是……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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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的O.S.還未結束，腦後突然傳來一陣衝擊，瞬間讓我眼前一片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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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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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恢復意識，揉著後腦勺睜開眼睛，我發現場景已經回到我熟悉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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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不太對，這次的夢境太短暫了，我應該要遇到那個有著褐金色瞳孔，穿著一襲黯藍色長衫，束著烏黑長髮的男人。在我抓住他衣襬的時候轉身，露出無奈卻非常好看的笑容，然後緊緊抱了抱我，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鬆手，翻身上馬，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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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臉孔和那些耳語都會在我醒後模糊，彷彿只屬於神聖不可侵犯的夢境，夢土的一切，無人可以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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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沒遇見他，夢境倏然與現實割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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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很失落，非常非常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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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夢中看著他離去時的那種心痛不同，這次在胸口堆疊的塊狀物，名為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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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發呆了一會兒，我終究嘆了口氣，隨便抓了件大衣套上，也不管身上穿的還是睡衣，踏上拖鞋，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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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這次醒來已經全無睡意，還是去老地方吹吹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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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前瞥了眼發著螢光綠的時鐘，分針和時針幾乎重疊在阿拉伯數字的２上，所以當我關上身後大門，抬頭望著天空的時候，依舊是一片難解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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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嘲的笑了笑，還真早啊現在，有病，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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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也不需要多想了，胸口的那股鬱鬱驅策我邁開步伐，朝著那個我常去卻不明白為何而去的地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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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或許是這裡和夢中的場景重疊，有種特殊的魔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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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佇足在這座池塘邊時不禁這麼想著，然後在嘴角彎起一抹澀然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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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公園其實不遠，從我家步行到這兒也不過將近十分鐘的路程，而我提到的池塘則是在它旁邊，白天可以看見池裡的魚兒嬉戲，和水面上含苞待放的菡萏相映著，在陽光下構成一幅如畫的景色，非常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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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夜晚就少了白天時的那種活力奔放，只是靜靜的橫臥，深邃如行書的墨，偶爾聽得見幾許水花濺起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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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然後復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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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就這樣坐在池邊，看著水面若有所思，像是在期待著什麼，然後時間很快的過去，又帶著奇怪的落寞回家。雖然也只有假日才能允許自己這麼做，但直到依然想不明白，做出這樣的舉動到底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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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歸想，我還是隨意扯了扯褲腳，就著水邊的草坪席地而坐。一邊伸手順著頭上的亂髮，一邊不禁嘆了口氣，自己竟然就這樣頭髮沒抓，臉沒洗，隨隨便便穿著睡衣出門，還真是愈來愈搞不懂這是什麼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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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瘋了，邱若。」我對著自己自言自語，然後無言的緊了緊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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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快進入夏天了，但入夜還是挺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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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著臉咬了咬唇，我望著池面上泛起的薄霧發呆，感受著水上捎來的，帶點潮濕氣息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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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沒來由的胡思亂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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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池塘，晚上安安靜靜，水面還滾著霧氣，和白天反差頗大，其實挺可怕的，我不禁想到水鬼和投湖自殺者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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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呢，這水塘事實上滿大，幾乎可以稱之為湖泊了，若有人在這自殺或是失足落水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想到這，我兩手撐著地，默默後退了三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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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才二十一歲就當水鬼也太苦命了。」我繼續自言自語，伸手揩去額上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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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其實也沒那麼糟啦，只是要抓交替有點麻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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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自己嚇自己的時候背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嚇得我立刻往前撲去，卻忘記前面就是那個大池塘，完蛋，看來這水鬼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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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腦中如跑馬燈般播放並且快轉著這一輩子發生過的大小事件時，在黑暗的夢境中卻突兀的看見一雙褐金色的眼睛，然後身子一滯，被股力道猛然往後拉扯，跌坐在草地上氣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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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甫定後，我才想起應該要揍那嚇我還差點把我害死的傢伙一頓，於是忿忿的握緊拳頭準備轉身，卻赫然想起似乎是他拉了我才沒跌進水裡，這倒是讓人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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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財害命又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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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結果那傢伙先開口了，好吧，看在不是故意的份上，老子暫且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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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不過你是想把我嚇死嗎先生？」我沒好氣的轉頭看他，卻剛好對上他的眼睛，淺淺的褐色，浮動著黯淡的金芒，讓我心裡湧起異樣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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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好，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抱歉。」那男子約莫二十三、二十四歲，一頭黑髮抓得頗用心，配上小麥色的皮膚和高挺的鼻樑，看起來倒是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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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和我不一樣了，我很白，不是指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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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帶著歉意的笑，再加上那對眼睛在我心底勾起的異樣感，實在讓人生不起氣來，「沒，沒關係。」我結巴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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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放鬆了表情，走過來我身邊坐下，「介意我坐這嗎？」他瞅著我問，眼底淡淡的黯金色在月光下盪漾著奇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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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介意，不過你都坐下了我說介意有用嗎？」看著他，我悶悶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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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也是，但你如果介意我就離開。」他繼續瞅著我，像是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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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沒差，反正我一個人也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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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聞言愣了愣，旋即露出笑容，「那麼讓我問個問題，現在可是深夜，你坐在池塘邊做什麼呢？難道是打算下去游泳？」他意有所指地問著，眼中透著可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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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笑。」我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在這做什麼呢。」然後瞥了瞥他身上的黑色西裝和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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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問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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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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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看著我，不怎麼在乎的聳了聳肩，「我剛下班，覺得悶，來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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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吃驚，「這麼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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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啊。」他又聳肩，「換你，我說完啦。」接著有意無意的看了看我的頭髮和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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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有點窘，「就……做了個奇怪的夢，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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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夢？」男子饒富興味的盯著我，「要不要說來聽聽？反正我也覺得回家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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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反正我也無聊，是學我說話的意思嗎？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他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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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看啊，我最近也常做一個難以解釋的夢，要不我們討論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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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開口，畢竟這可惡的夢境實在困擾我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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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說吧，不准笑我。」漫長的故事結束後，我只記得敘述時彷彿又觸動夢裡那異常悲傷的情緒，要極力忍住才沒丟臉的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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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故事結尾時我也哽咽了，但我想他應該沒發現，我悄悄眨掉眼底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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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抬頭卻看見他臉上掛著兩行淚，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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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驚訝的神情，他伸手抹去眼淚，卻沒急著找理由搪塞，而是若有所思的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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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愣愣的回答，「邱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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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瞬間動搖了一下，「我叫葉聿斷。」然後沒給我開口的機會又接著說，「若和斷嗎？如果我的名字代表決絕，你就是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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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像是被雷殛劈中，腦中轉瞬一片空白，原本夢裡不明白的片段此時都清楚放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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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沒有邊際的水塘邊，夢中的男子和另一位穿著樸素長衫的人緊緊相擁，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人是我，但卻是個有著如瀑黑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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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原本早已模糊的，男子的耳語，此時清楚的在耳邊響起，「若兒，如果我的名字代表決絕，那麼你就是希望了呢，所以……」他頓了頓，終於下定決心開口，「等我回來，因為我知道，我的希望，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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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看著男子遠去，和女子的心痛重疊，一樣灼熱的目光，一樣溫熱的淚，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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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另一個聲音出現，「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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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原本的失落被另一種感覺填滿，直視著眼前的男人，我猜，那種感覺叫做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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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疑的，開口，「斷……我終於，等到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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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瞅著我，聳了聳肩，露出釋然而開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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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我也跟著勾起嘴角，我想那大概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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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識燕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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