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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多重.本位

我八成得了變異型老年癡呆。

一定是這樣。

啃著媽媽的愛心早餐,我不死心的再問了一次。

「媽,今天幾號?」

「今天?我看看……恩…十八號,怎麼了嗎?要考試?」

我搖搖頭,繼續把剩下的早餐吃完。

……十八號?應該是十八號沒錯,可是我怎麼覺得少了半天的記憶呢?

我頓了一下,其實我吃的是晚餐才對吧?外面是有在辦遊街才會這麼亮吧?

「快吃一吃,媽媽早上要去農會,可以載妳去學校。」

「啊?喔……」

耶~我在心中小小歡呼了一下,超級不喜歡搭公車的,又悶又擠,還會碰到鹹豬手,討厭死了。

我加快速度吃完,還被媽媽念吃沒吃相…耶…叫我吃快一點的不是妳嗎?

「媽,我問妳喔,妳在醫院工作有沒有看到患老年癡呆症的病人呀?」

「嗯?怎麼突然問這個?」

總不能說妳可愛的女兒未老先衰疑似得了老年癡呆嗎?還可能是變異型的勒。

「沒…有啦…學校有教到而已。」

「學校教的?高中會教這個?」

「哎唷,阿就是教了阿,有沒有看過、有沒有看過嘛…」

「有是有啦……不過不大會留在醫院……」

然後,我又失神了…拜托!我才剛醒來吃完早餐耶!

我不會真的又來了吧?

……又天黑了。

不是才剛吃完早餐嗎?

瞪著很熟悉的天花板,有著自己味道的枕頭、棉被,我很肯定我躺在自己房間床上。

然後…我拿起床頭的鬧鐘,按下夜燈…半夜三點多……

…………

我無言了。

如果不是記憶有斷層,就是那個地方出錯了。

一直想一直想,也想不出睡前在做什麼事,連晚餐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麼。

還有,今天幾號啊?

呼……身體還是會累,神智也有點渙散……還是等起床再問媽媽好了。

『…………』

『……芬……』

「葉筱芬!」

哇啊!猛然清醒,看到老師猙獰的面孔,直覺的就站起來。

然後,我看到老師青了一張臉,周遭的同學開始發出笑聲。

笑屁啊!是沒被老師叫過喔……

然後我的眼睛定格在我的右手……

………………

…………

……哩勒哇哇!我右手什麼時候偷渡了一個芭比娃娃啊!

我低頭向隔壁座的男同學問。

「靠白你把這東西放我手上做什麼啦!」丟給他。

任由娃娃落地,他怪怪的回我。

「哪個男生會玩那東西啊!」

「你不是很會娘嗎?」所以玩具也會跟著娘。

他的臉青得跟老師一樣了。

「葉筱芬!叫妳是沒聽到啊?」

「有……有有有有,我又沒耳背。」後面那句是說給自己聽的。

「上來做這一題!」

「喔……」

我不情願的翻翻課本,瞄了眼黑板上的題目,來回兩次後,我停住了。

這不對吧……

「老師…這題你沒教阿…」

「葉同學妳有沒有搞錯!這是回家作業,前天就教過的範圍妳說我沒教?」

人家是衝冠一怒為紅顏,老師你是衝冠一怒為庸才吧。

可是我真的沒印象教過啊…

明明課本重點呈現出來的是第二章,卻已經教完第三章……

「老師…我…不會。」我很有骨氣的給它承認。

「算了!誰會寫?會寫加分。」

老師點了舉手同學中的一位後,又對著我說。

「還有,都幾歲了,不要拿小學玩的玩具在課堂上玩,下一次再發出聲音擾亂班上秩序,就到走廊上罰站!」

瞎?我玩玩具?

「是妳的,不是我的。」隔壁座的男同學,指著地上被拋棄的芭比。

「不…不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妳剛剛就從書包裡拿出來,然後一直把玩,發生怪聲音,老師才會點妳。」說完,他伸出腳把地上的芭比往我這邊踢。

喂!就算不是你的,也用不著踢吧!

我嘟著嘴乖乖坐下,拿起地上沾了灰的娃娃,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動手撿。

拍一拍,有點乾淨了,反正目擊證人說是我的,還是從書包拿出來的,就認了吧。

發呆,是我最常做的事。

想東想西也沒人管,沒發出聲音引起老師注意,只要目光注視著前方,高竿一點的話,還可以隨著老師走動而動。

偶爾空檔時,假裝在課本上寫寫東西,老師就不會注意到自己。

好奇怪阿…我瞇瞇眼…望向窗外……喔,我坐的位置靠窗。

天空晴朗,微風吹彿,輕聲鳥鳴…原本很熟悉的事物,忽然珍貴了起來。

這是那種心境的改變呢?

回神,拉回目光到黑板上,還好老師沒看到。

我拍拍前座的同學。

「加菲,今天幾號?」

「二十啊。」

…………又過了兩天。

兩天……早餐、半夜、現在……

這樣就兩天?!

下課鐘響,我無力的趴在課桌上,加菲問要不要去洗手間我搖搖頭,還有班長宣佈一些事情我都沒在意。

因為,我發現我眼花了。

不管看到的是什麼,好像會跳動一樣,沒幾秒,我又失去視線。

不會吧?又來了……

高三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感覺時間飛逝如光速時,瀕臨大考到數的數字又覺得渡日如年。

我就不這麼覺得。

不管那一種時間都像光速一樣,不知不覺,我就要等著大學開學了。

拜托!我什麼時候去考試的啊!?

疑似癡呆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起初並沒有在意太多。大概是發呆過久,忘了時間的關係。

隨著遺失的時間越來越多,我開始上網找資料,也開始不吃牛肉,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了狂牛肉才這樣啊…最近不是常說病毒開始會人畜共通……

哇勒~身體抖了一下,我的大腦不會已經開始海棉化了吧……

嗚……我才幾歲啊,花樣年華耶…我不要啦………

考上大學,我還打算要去參加好多活動的說,高中不能做、沒時間做的事好多好多,我不要我不要啦……

明明昨天還是禮拜一,今天卻變成了禮拜二……

很正常啊…

正常……過了一週後的正常……

還想說沒事了勒,開開心心的吃早餐,結果瞄到日期嚇了一大跳,手中的杯子掉了也沒感覺。

七號週一,然後變成“今天”十五號週二……

我能不傻、能不傻嗎?

這之間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怎麼了?杯子都不拿好。」

「……媽媽,我好像怪怪的……」

「發燒了?我摸摸。」媽媽溫暖的手心貼上額頭幾秒又放下。

「沒發燒啊。」

「不是發燒啦……」

「還是下課後到醫院來找媽媽,媽媽找醫生看看。」

「今天啊……嗚……」

眼花。

下一秒,黑了。

黑暗攏罩上來時,不自覺的會想到,我,失神時,又做了些什麼呢?

難到沒人感覺我怪怪的嗎?

沒人覺得我神智不清嗎?

沒人看出我眼神渙散嗎?

沒人……沒人知道陷入黑暗時我連思考都不能嗎?

***   分隔線   ***

漸漸的,在我“有感覺”時,發呆佔了很大的百分比。

因為我不知道下一秒、下一分鐘,我的“感覺”會不會又不見了。

思考,變得很珍貴,和它相比,我選擇了發呆。

若是下一刻自己就不再是自己,那思考又有何用?永遠都追不上失去的時間。

發呆過後,當我“有感覺”的時間多時,才會去注意周遭的變化。

首先是自己的房間,除了母親子宮外,最熟悉的地方。

卻多了很多我陌生的東西。

房間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玩具,例如芭比娃娃、鋼彈模型、小公仔……

小女生玩的,小男生玩的,應有盡有。

一開始只想到可能是表弟表妹、堂弟堂妹到家裡來玩忘記帶走吧。

不過奇怪的是,表弟妹會到家裡來,都是在年假期間,親戚聚會才會來,而且這些玩具都是在床底下發現的。

還是為了撿筆才看到。

重點是,怎麼會在床底下勒?

該不會我像射雕英雄傳中,郭靖從周神通那邊學來的拳法一樣,左右手可以做出不同的動作?

像逛書店可以一邊拿專業書籍,一邊拿A書?

書桌上也多了一台筆記型電腦,媽媽說那是我要求當做考上大學的禮物。

重點又來了,我根本沒印象我去考試,也完全不記得我有跟父母這樣要求過。

我是獨生女,父母很爽快的答應了。

電腦也該是時候會用到了,據說現在大學生沒有電腦加電子辭典的話,就不算個大學生,我挺懷疑的。

除了用來做報告或是上網查資料外,我幾乎不會用到。

甚至更多了一些瓶瓶罐罐的保養品和化妝用品,看了看,只覺得陌生,這些都不是我常用的品牌啊,再說了,都是一些高價品,錢從那來啊?

我又沒卡沒少錢的,看看瓶身大小,也不可能是試用品啊……

更不敢問母親,因為…連母親梳妝台上的都和我不同…要是給她看到了,肯定問我從那拿到的吧。

才這樣想過後,下一次有感覺時,就發現那些瓶瓶罐罐一樣放在床底下。

幸好母親對我的房間一向放任我自己整理,不然放那都一樣…除非她一打開門沒看到…

另外,當我察覺時,電腦卻好像從來沒關過一樣。

一定都是開著的。

這樣不會燒掉嗎?會不會那天我在睡夢中被大火燒死阿?

而且一定會有個股市視窗,不太懂,想關機卻又不想動手關,就給它開著了。

想歸想,卻不想行動。

連我自己的身體都不能控制了?即使“我”仍在時?

某天,打工的地方需要戶頭影本,好把薪資轉帳匯款,想著反正途中會經過郵局,順便把存摺補印,看看又多了多少利息,沒想到出現連續好幾筆存款,錢一直增加。

明明零用錢是現金啊…我也沒有優良的存款習慣…存摺中的數字怎麼一直往上攀升呢?

好混亂喔。

想這幾件事,花了我兩個月的時間。

不知不覺,從兩天變成了兩個月。兩個月會不會變兩年呢?

我連深思下去都不敢。

那是一種恐懼……和莫名的逃避……

記憶越來越奇怪,反倒是“醒”過來時,會被人說「妳怎麼變那麼多?」

問題是,他們口中的我是我嗎?

我……寧可是變異型老人癡呆……也不敢去想另一種可能性……

***   分隔線   ***

時間越拉越長,有課時到還好。

一放暑假,讓媽媽察覺到不對勁了。

她說,我會像個小孩,又像個男人,但感覺是女人時,又不像是她女兒。

即使外表是葉筱芬,她卻很清楚“裡面”不是。

一個母親的直覺……

我終於把這近兩年來的事告訴了媽媽。

媽媽臉色凝重的聽著,然後牽著我的手。

「明天……媽媽帶妳去醫院…好嗎?」

我微顫的點頭。

我很害怕。

***   分隔線   ***

『慢慢的…妳感覺很輕鬆…沒有想任何事…很安靜、很安全…』

在醫生的潛意識治療中,我隨著他的話語進入他導引的世界……

那個地方,很奇妙,我從沒來過,卻又很熟悉,而且很放心。

我感覺我閉著雙眼,緩緩的從天而降,直到輕輕的躺在一個軟棉棉又溫暖的地方。

好舒服。

好安全。

快樂的讓我想哼歌。

接著,好像有一道光投射到我身上,藉由那道光,原本黑暗的空間…是空間還是世界呢…

說是空間,那黑暗又像沒有界線;說是世界,隱約卻認為有個範圍。

光亮已我為圓心,往外擴散,亮度越來越淡、越來越暗……直到光線無法再延伸的地方,變成一片漆黑。

那邊是界線嗎?我不知道,但我想不是。

感覺很妙,總之那不是界線。

我適應了光線,睜開了眼,卻看到矇矇一片。

亮的、暗的都如同有霧一樣,讓視覺模糊。

奇怪的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躺在這邊,有好多好多人,幾十個。

面孔、外觀都看不清,只能從身形判斷。

有大人、有小孩,有女人、有男人……那邊好像有個駝背的,彎曲著身體,線條呈現的感覺很像個老者。

那就是說,也有年紀大的了?

每一個,都像剪影一樣,烏黑一片,除了比較靠近我的外,都是這樣。

而靠近我的,也看不清,灰矇矇的。

例如國小美術課要畫自己的手掌一樣,把手放在紙上,畫筆沿著手掌的外型畫出線條,中間包裹起來的空白,隨意塗上色彩。

而他們,就像線條中塗上灰矇矇的顏色。

我閉了閉眼,有絲莫名的慌亂……

忽然,光源閃了一下。

我又睜開眼,看到我身邊的人中,有一位慢慢的往上漂浮,那人,很自在的往上漂著漂著,直到看不見。

隔了一段時間,他下來了,結果卻換另一個人上去,是個小孩……

就這樣,來來去去的,離我最近的七個人都上去過,也都下來了。

然後,我看到光線外烏黑一團的人影好像也被上漂的力道牽扯到一樣,有點浮動,可是那黑影卻不想上去,一直抵抗。

最後,牽引上浮的力道消失,整個空間又恢復沉靜。

我又閉上眼,這個地方真的很舒服。

正想著,雙手、額頭處,都傳來碰觸的感覺。

一緊張,我身體抖了一下。

那碰觸的感覺停了幾秒,又摸了上來。

我動也不動的任其撫觸,是習慣了吧?好像被安撫一樣。

不止一雙手、不止一兩人……

這就是我不想承認的嗎?

帶著溫暖、關懷……還有一絲敵意……?

下意識,因為那突來的敵意,我拒絕這一切。

我慢慢往上漂浮,從我緩緩降落的來處飛去。

很像錄影帶倒帶……

我離開那很舒服、安心、快樂的地方。

也遠離那敵意……又叫做危險……

離開那地方前一刻,最終,我仍是否定一切。

***   分隔線   ***

「……媽媽?」回來後,我說。

腦中一片空白,有一點還停留在那裡……

媽媽和醫生互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告訴我,我想知道。」

媽媽猶豫了一下。

「筱芬……妳……患有多重人格………」

後來,說了什麼我都聽不見了。

一陣耳鳴。

忽然湧出的悲淒,讓我好想哭泣……

但我還是選擇笑著,說著剛剛我看到、感覺到的一切。

「幾十個?妳確定?」醫生問。

媽媽也在旁邊擔憂著。

我點頭承認,然後把對那些人的形容說出來。

經由醫生和媽媽口中我得知,離我最近的,就是在我“失神”時最常出現的人格,方才他們會漂浮起來就是因為醫生試著把我體內的人格叫出的關係。

有小女孩、小男孩、溫柔賢淑的女人、男性畫家還有一位男性股市分析家等等,男男女女共有七位。

股市分析家?不會是最近紅上天,火紅到快燒焦的林老師分身吧?

這時候,我才知道房間的玩具、畫冊畫具、電腦中一直開啟的視窗、書桌上忽然多出來的保養品和化妝品等等的東西是怎麼出現的了。

那麼…其他的黑影呢?

這個問題,醫生也沒辦法回答我。

而我,也不曉得什麼時後我身邊又會出現第八個、第九個…更多更多的人格。

我有點昏頭了。

只有一點,我還是要問。

關於那絲敵意。

「妳有感覺到常出現的人中有它嗎?」它就是指散發出敵意的人格。

我深深的想了一下。「沒有。」

「有點遠,可是又不會太遠。」

「那就奇怪了……」

醫生半自言自語的說著。

沉默了一陣子,媽媽帶著我離開了。

走出診療室時,我的嘴唇不受控制的笑了起來。

不是我。

那一邊的嘴角微微牽動的笑……不是我。

胸口一陣發涼。

***   分隔線   ***

感覺很像奸笑,回到家裡,我照著房間的鏡子想著。

我告訴媽媽我需要獨處一下,媽媽也是。

「芬芬……妳永遠都是我的女兒…唯一的…獨特的…妳就是妳…」

「媽媽……」

「不要想太多,好嗎?」

「………」

「………」

這突來的消息,兩個人都無法接受,這,需要時間消化。

我記下肌肉牽動的方式,然後在鏡子前模擬。

這笑容,讓我心驚。

搞不好因為今天的治療,讓一個不好的跑出來了也說不定。

我不想深思。即使我知道我在逃避。

我就是只想逃避。

『要治癒的最好方法,就是接受。』

可是我不想。

但我還是聽話的拿出回來路上買的一本活頁夾,和一包內頁紙。

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動筆寫下一段文字。

停筆後,我閉上眼睛等待。

………………

…………

再醒來,又是半夜了。

我爬起身,按亮桌燈。

翻開活頁夾……

『你們好,我是葉筱芬。』

『芬芬好唷,我是愛子

   這還是第一次這樣對話呢…我是大家的代表

   因為我們都是女生的關係吧~呵呵~』

我顫抖了起來。

真的……

這是真的……是真的……

『我不懂,為什麼你們會出現?

   你們有什麼目的?』

筆跡很抖。

我好想哭、好想哭……

誰來救救我……

救我啊!救救我啊!

***   分隔線   ***

『該出現時就出現了。

   我們對妳沒有目的…我們是妳…妳也是我們…』

『妳有來裡面喔…我們都有碰到妳說…芬芬沒感覺到嗎?』

『沒有!沒有!你們都不存在!

   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這只是場夢!』

『我是呆呆,對不起,大學考試沒問過妳就去……』

『我不管你是誰!走開走開!』

『芬芬,妳不要這樣……

   妳嚇到小潔和凱凱了。』

『你們都給我走開!

   這是我的!』

『芬芬,愛子很煩惱怎麼該跟妳解釋。

   先自我介紹,我是大姐,小潔和凱凱都是我在照顧,玩具也

   是我買給他們的,出錢的是煜宏股票和期貨投資的獲利。

   呆呆比較內向,大學考是他去的,因為他說他很想考,他一

   直很後悔沒得到妳的同意。

   球痴是運動健將,體育課和社團都是他出現,不過因為他很

   直性子,怕他會對妳說些不好聽的話,我們都沒敢讓他出來

   和妳談談。

   我們都知道妳很不能接受,可是請妳相信我們,我們絕不會

   有傷害妳的意思。

   就像煜宏說的,妳就是我們,我們也是妳。』

『…………』

………………

……………

看著本子中寫的一言一語,我認識裡面的每一個字,但是我卻不懂它們拼湊起來的意思。

不一樣……

不一樣。

他們不會是我,而我也不會是他們。

我才二十歲,不是小孩也不是大人,更不是男人……

也不會是什麼愛子或是大姐。

我就是我,我就是葉筱芬。

為什麼他們不懂?

為什麼他們硬要說他們也是葉筱芬呢?

芬芬是我,他們的名字也不叫做芬芬啊……

為什麼要騙我呢?

『要治癒的方法,就是接受。』

腦中迴響著醫生所說的話。

可我不懂,我不懂,治癒就表示這是病,我要怎麼去接受它?

沒有人可以理解我所要表達的,就像聽障者不懂何謂聲音,就像眼盲者永遠不懂何謂色彩和形體……

就像先天肢殘者永遠不懂什麼是抓、握和站立、走動、跑步、跳躍……

所以不會有人懂何謂『多重人格』……

聽到的人只會從字面上去了解,而不會去思考我的內心。

***   分隔線   ***

『拜託你們!不要再占有我的時間了!』

我好累……

『芬芬!請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了!』

『傷害自己也是在傷害我們啊!』

『芬芬,不要難過。』

『生命也是我們的。』

本子上盡是他們對我自殘的抗議,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成功,因為有他們在。

在我劃下第一刀的時候,身體就被另一個人所占據;再醒來,就看到媽媽通紅的雙眼,那一瞬間我感到內疚。

抱著媽媽,我哭了…放聲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媽媽只能陪我一起哭,她知道我也知道,沒有任何藥可以治療我。

只能靠我自己。

***   分隔線   ***

我已失去時間概念,當我一醒來,看著跟上一次不一樣日期的日曆,我就知道了。

清醒的時候,不是下樓和媽媽聊幾句話,就是躺在床上發呆。

很混混噩噩地。

然後,我發現又多了一個人。

而且是很危險的人。

『血!殺!死!』

愛子他們對這個人也很驚訝,因為他們說“沒看到他”,我看到這三個字,只有兩個念頭。

第一,他可能是那時候抵抗的人,然後沉睡中的他被叫醒了。

第二,他很危險,我要告訴媽媽。

我寫著『不知名的人很危險,要小心,不要再讓他出來了。』

從想不開那天開始,我便辦了休學,然後開始變得很麻木。

對任何事都很麻木。

就這樣吧…是我又不是我…就這樣吧…如果最後我還存在,沒有被吞噬……

原本屬於我的時間,在我十八歲前都是我所擁有的時間,從十八歲後慢慢被吞噬。完全沒有記憶時,我只能發呆。

將這個不知名的人跟媽媽說過後,她很難過的看著我。

「芬芬,如果他做壞事……」

「那就把我關起來吧。」

就算跟他們說了不要讓他出現,也是很難的吧,因為連那三個字寫出來時,都沒人發現身體正被他所使用著。

慶幸的是現在的他,才剛出生。

但他會不會成長就不在我所能掌握的範圍內了。

我仍是逃避一切。

『芬芬,因為妳下意識的逃避、否定我們

   所以當我們出現時,妳才會毫無記憶。

   在裡面,妳一直都在睡。』

我寧可睡下去……

一直睡……一直睡……不聽、不看、不說……

不管在那地方,你們是多麼的和善溫柔……

***   分隔線   ***

我是葉筱芬,小名芬芬。

患有多重人格症已達十多年。

至今我仍不願去接受其他人的存在,離治癒的日子還很久很遠,也許不會也那一天。

在我體內,仍有很多很多人持續出現,能有多少人呢?大概是那天我看到的那麼多吧。

但除了大姐他們七人外,很多都是只有出現一兩次後就沒再出現過的,而我知道,他們一直在看著。

看著我什麼時候崩潰……等待那一天破巢而出。

那危險的他也是。

還好他沒有再出來過,不過也只是遲早吧。

***   分隔線   ***

可能又過了幾年,我不清楚。

但他出現了。

果不其然……

雖然沒有人受到傷害。

但我仍堅持要改住進單人房中。

我永遠不敢忘記,當他出現時,攻擊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我的母親……

如果連最敬愛的人都守護不了,我又能守護什麼?

除了一直失去,我卻無法得到。

失去時間、失去笑容、失去純真、失去戀愛的機會、失去花樣年華……

除了失去,我還擁有什麼?

住進病房後,由於我的狀況特殊,單人房依照我房間的擺飾裝潢,讓我有身在家中的感覺,只是房門無法讓我自由進出。

自此,我又主動放棄我的自由…

我告知醫生和看護工,除了原有的七人外,其他人的要求都可以不必理會,也因為身體中有著具攻擊性的人格,供膳就用安全窗來傳遞。

住院的費用我一點也不擔心,只要煜宏在,股市也還在,金錢來源就不是問題。

對於父母的淚水,也只能視而不見。

「芬芬、芬芬,妳出來好不好?媽媽知道那不是妳,妳出來好不好?媽媽相信他不會再出現了。」

「芬芬,真的只能這樣嗎?」

我將哀痛的感覺收著,冷淡的說。

「我不想讓至親至愛的人死在我手上,就算那不是我……」

「媽媽…妳走吧…」

然後,我背過身,走到床邊躺上,背對父母。

父母在門外又喚著我好一陣子,我忍著不回頭,被子下的身體顫抖不停。

然後,聽著父母低泣的聲音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淚水在這時終於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隱忍啜泣,卻止不住走廊上傳來父母哽咽。

我能如何?又能如何?

回去?然後等到傷害造成後悔一輩子嗎?

不,我並不想。

等父母冷靜下來,一定會知道我的用心…

***   分隔線   ***

「喂!高大醫生你說的就是她?」

「小聲點!別被聽見了。」

「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怕啥?老子沒在怕的!」

「小聲點啦!」

「好好好~算老子怕你了……怎麼?老子看過病歷表啊,也沒    什麼奇怪的地方嘛。」

「老子老子的,真難聽!用我啦,小心被聽到了,會被人知道你是外面來的。」

「嘖!裝高貴。」

「你等會兒跟我進去,可別大聲囔囔,免得壞事。」

「我知道了~一切都是因為錢啊。」

「她啊,主人格中有個股市專家,每次看中的投資一定會有獲利,要不是半年前的事,裝了閉錄,我也不會知道。」

「半年前?」

「嗯…她的主人格有九個…一個是發病前的第一人格,後來出現七個主人格,都是和善型的,本來沒什麼事,就在之後第九個人格出現後,發現具有攻擊性,她才會自願住進來的。」

「那又跟半年前的事有啥屁關係?」

「因為又出現啦!本來大家都習慣了,就沒太大戒心,誰知道那天剛報到的實習看護工送餐給她時,竟然開了門,就被那人格攻擊,手臂整整被咬掉一大片肉。」

「哇塞…這麼猛喔…」

「還好附近有人在,跑去阻止,不然那實習的差點連命都丟了。」

「為什麼?不過是被咬掉一塊肉啊。」

「餐具,她想用筷子插進實習生的眼睛裡。」

「…………」

我看著高醫生帶著臉色有點白的看護工,到了病房外。

那討好的笑容,我便知道他來只是為了一件事。

「股票?」

「是阿~不知道葉小姐有沒有什麼“明牌”。」

「我沒有明牌。」

「唉呀~我是說葉小姐的人格中有位股票專家,我是想來問問他……」

什麼人格?!

我臉色瞬間鐵青,含帶怒氣地說。「我就是我,葉筱芬,只不過是個連大學都沒畢業的病人,怎麼可能對股票有概念。」

「所以啦~我是想請它出現一下……」

「滾!」

我丟了本書過去,一陣腦怒,讓我把窗簾拉上,阻絕了外面的視線。

擋不住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靠!這賤人這麼跩?」

「還不是來的不是時候,還有,叫你嘴巴乾淨一點,當心被人聽到!」

隨著腳步聲遠去,談話也漸漸聽不清楚。

我氣忿又無奈,現在,除了父母外,沒有人需要真正的我。

忽然,右半邊失去感覺,我看著我不受控制的右手自己動了起來,拿著筆,很慢很慢的寫下歪扭的字。

「我……會…幫…妳………殺…了…他…們……」

我微笑著,是了,還有“他”,危險的他。

放任右手寫下一句句令人驚恐的字句,卻一點也不在乎……

是了,只有“他”才是我的一份子,我的另一半……

只有他…只有他……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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