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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作

這是種告別。沉重滿是鐵櫃的資料室裡的沉鬱,不怎麼帶感情的寫下,歸檔塵封。

之於最不想面對的貳零零玖年,或許對許多人來說、如我一般的經歷輕如鴻毛,社會本就有太多不對的人,即使多麼不願意,你總會遇上。用極度普羅大眾的語言來說,就是你總會遇上令你不爽到極點的人。有時我並不願意去聯想起某句網路似是而非的名言:這個世界就像被強暴,你可以選擇爽爽接受或是抵抗。

睿智的悉達多王子曾經告訴過祂的追隨者,人世間有著太多的苦難,主要可以區分為八種不同的基本型態。我想我遇上的是,憎怨會苦。

說真的,我沒有多憎怨這個人,至少在寫下這篇告別作品時是如此。

遇見那個人是在幾年前的網路世界上。來自於這人對我的肯定,猶記得那一日我與他閒聊到了拂曉,兩人都是暗光鳥、話題總是圍繞著與命理、人生或成功相關的話題。

有一種脈動在我們之間滋長,勾引著我與那人之間。青春年少、二十五、六歲的時候,每個人或多或少對於人生的未來充滿了抱負性,那種存在於胸口的悸動與熱血,以當時我們的說法就是:我們要賺大錢、要大賺有錢人的錢。

台灣社會不言而喻,早就是個拜金年代。除了拜金、就是搶錢。我與他都選擇了東方社會裡頭最沒有成本的工作之一,一種被現代化社會名之為「命理諮詢」的行業。他與我都在這行執業了一段時間,網路上的相遇或許是種偶然。如若以命理業界的看法,許多事情早就已經注定好的觀點,或許這可以稱之為是一種必然。

站在貳零壹零年的時間上頭去回頭檢視,以離脫世俗人眼光的觀察角度來看,那種脈動與悸動該是一種被設計出來的,被話語式引導出來的、假造的熱血,那是從他口中、腦中對我而來的勾、對我而來的誘。

過往的十數年裡頭,我萬分明白著自己所擁抱的憂鬱症狀,而他就出現在那個最令人悶窒的時刻。一個愛情與事業都陷入谷底的人生,看似最該揮灑青春卻如陷五里霧中找不到出口的人生黃金期裡,他自栩是知人善用的劉邦,我是他的韓信。

數年之後我倒清楚明白他是個道地的呂雉,一個親手把戚夫人給作成人彘,如何把對他有威脅的對象一一剔除,滿懷機心怨憎的女王樣男子。

但我想他僅把其他的人類當成是馬匹一般。他向來是個精明的騎師,哪匹馬會跑第一,他就會死纏爛打騎上去。可惜他不太懂得怎麼去豢養一匹好馬。他的人生志在於圓滿自己人生當中的貪欲和念頭,這是後來許多受他所陷害的人的嘆惋。

曾經我也試圖研究過,以他個人的占星命盤進行研判,坦白說我並沒有想研究過他,只是當你身邊每一個被他所構陷的人都不斷的詢問你,怎樣的星盤會造作出如此的人格特質,身為占星師的你應當要很明白吧?請告訴我們。

人性。他也不過展現出了人性最陰暗的那一面,縱然都以善良美好為糖衣包裹住。

血淋淋的去展現出了人性的真實層面,我想這起因於:他認為沒有一個人會「沒有目的」的去幫助別人。所以他談的佛法是:要跟佛「要你想要的東西」。滿足了「你最想要的東西」,在這個時代,你就能夠放下所有的不愉快好好的修行。

看似是非常中肯的說詞,而佛說了八萬四千的法門,他致力於弘揚他認為最良好的這一個。我承認、對於慾望有限的人而言,這個法門是相當殊聖的;然而之於他,這個法門在他身上所襯映出的,恐怕是一種頗令人啟發的殊聖、名為「愛欲貪染即是菩提」。

他欲望無限,所以選擇不斷的去「要」、去向他周圍的人「要」。

一如他曾經介紹我看的《聖境預言書》一般,他十分的認同,「人與人之間就是一種能量的交換與爭奪」,在面對許多人的時候,該怎麼避免自己的能量被搶走、更要奪取他人的能量,才不會屈居於下風,他奉之為人生規臬。

當時我尚自不明,懵懂卻認真地去閱讀他所言的真理。後來慢慢的明白,這些所謂的真理實則是一種考驗式的智慧與存在,是成排成列的雙面刃。他是聰明人,懂得怎麼使用這些智慧在這個社會裡頭去「搶奪他人的能量」,以最和善甜美、溫水煮青蛙的方式。

曾經,我想去研討他的生長背景。這不需要我聘用偵探或去特意打探一些什麼,他是個極度喜歡把自己給曝白的人。然而這些曝露式的表白如今看來僅僅比電車上露鳥的癡漢來得有格調少許,更與那些曾經在媒體上標榜著自己不到三十歲就白手起家、累積數億財產,最後卻被媒體所踢爆的人相去不遠。

他總是喜愛曝白著自己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未屆三十,已有樓房數棟、白銀數萬存於庫內。不喜駕車但自有名車賞玩。愛情中他更是常勝軍,情人供他住鴻禧大房,出入有黑頭車載送。林林總總、這都是他向佛祖「要」來的,他要三十五歲就退休,開始新的一段修行人生,屆時永遠退出這個社會,做他的佛行事業。

我想,這似乎是他在台北市生存的技倆。一如我很愛告訴我的個案案主們,大家也不過是為了討生活,否則誰願意揹負如此大的壓力而生存在這城市內。電影《海角七號》之所以如此熱賣,不也是打響那第一砲的台詞,如此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操你媽的台北。

我想,他心裡應該也是這麼想的。他是個純然土生的台北人,家裡頭開工廠何等的辛苦,打雜是必做的工作,使他十來歲就懂金錢多重要。出外賺錢之後交上了許多富豪公子,倚仗著青春肉體,他過著把紅酒當水喝的豪奢,或是跨搭上愛上他的日本富商,讓他有本錢可以開店做生意云云。

許多受害者都有同樣的疑問,為什麼當初會相信他這些聽來像是瞞天大謊的言語。

我也自問過。然我本來就是個小說人,寫奇幻、寫武俠,這些常人聽來如同漫畫情節的話語,聽在我耳裡頭一點也不會覺得誇張,人生的巧妙就來自於,實際事件的奧妙往往都比小說作家筆下的創作還要更來得逗趣、誇張。所以我相信他。

好吧,他是個懂包裝的人,特別是行銷自己。善於運用靈學、宗教來掩飾諸多不合理的事物。紙醉金迷的拜金台北,超自然的言語、產物比之隨手可得的迷幻藥品相去不遠,相同的是麻醉身心。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嗑藥當下能夠置身天堂、靈修自然能是觀落陰下地獄,差別的只在於傷身與不傷身,總的都是逃避。

反正都是要這些人乖乖把錢掏出來。

他無法好好當個上班族,源自於他的生活習慣與眾不同,他總說自己是低血壓的,賴床與起不了床是種天經地義的事,因而只能夠選擇自由業、當個蘇活族。

以薄弱的工作社會經驗當上命理師時,他能夠臉不紅、氣不喘大放厥詞的去指控個案們處事狀態不佳。他的名言向來是:這個世界上欠罵的人太多,每天才有這麼多的人拿錢送上門來,請他開口好好的訓斥他們。

人就是犯賤。

替他人諮詢人生的行業其實是一種帶來希望與揮別絕望的工作,可惜他從來就不是心理工作者出身。他是個商人、是個偽作於宗教家的商業從事者。我常認為台北的天空比別的城市來得更加沉暗,這個都市有太多人需要希望,他就是販賣希望的從業者,然則這也是一份服務業、銷售業,賣的不是只有未來,而是在他人悲慘的人生當中給予片刻光明。

聰明如他,早看透人性的薄弱。

愚昧如我在多年後才慢慢明瞭,他之所以成功,抓住的並不是在命理上的起落高低,他抓住的是人性中最虛弱的一環,以他精緻的手法輕易切入,庖丁解牛似的不需要太過大的力氣,就足以分解開一個人的身、心、靈,然後涼薄地抽吸他需要的金錢。

他的崇拜者往往以為他非常的神聖。島國皇城人種總是喜歡被稱你卡到陰、卡到魔,人生的不順就是外祟的陰魔而起。他告訴這些被卡到的云云眾生,他能通天眼、能看到種種他人所無法看到的陰祟,尚能夠一一將之排除。

君不見其走一趟殯儀館後的氣色暗沉、嘔吐不止,彷彿是給陰邪附體般的不適。處置自身尚且如此困難,又具多少能力能夠去切斷他人與另一個世界的連結?他自栩為台灣的哈利波特,他會法術的,黑道、白道最怕的就是他這種「看不到」。

悉達多王子一再告誡,神通依然無法斷因果,佛陀之身依然有三不能,不能滅定業。所以,他最喜歡的就是呼朋喚友一同禮懺。

懺悔該深自內心,誠心的向所有覺知的聖者泣訴自己所作所為實是錯誤。可他將悔過行為當成是運動,他將禮懺名之為教法中的體育課程、誦經是課堂朗讀。他更開示:越是拜到腿部硬化、越能夠消除罪業。他最擅長的即是舉辦誦經共修禮懺之後,關起門來猶如將旅行團送進觀光地區的藝品店裡頭,關門放狗開始銷售開運產品、販賣希望。

難道只因沒有人能夠戳破其謊言?有人如此問過。

羅織的謊言能夠積非成是而成真實,他自接觸媒體界以來就深自明白這個真理。此世的人僅憑著虛像與影音,即會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真實,縱使是他們所看不到的,只要有人能夠誇張的告訴他們,他能夠移除掉所謂的陰邪祟物,就會有人相信他。

篤定的言語、張狂的氣燄營造成金剛不壞的自信。令他不至三十歲便可走到人生的高峰點、走遍媒體、成為暢銷書作家,所有的客人都該請宴於他、替他打點好珍饈華服,可他窮酸至一件名牌也不願購買,而自倨於高位睥睨這一切紙醉金迷,認為這皆是此世庸俗之物,他不需要花自己的錢去買。

曾有人認為他是清高,然則我以為他是一毛不拔。購買五分埔價位的衣物對他而言已等同於剝皮,以其自傲之身價,站身在世界名牌的櫥窗之前竟是瞠目結舌。人有錢就該要有富者的格調,更何況是他如此自重於排場的人?可他卻是矛盾如廝。

他曾萬分致力於告誡於我,身為一名眾所尊眾的「師父」,該要如何自重身份。排場是自己撐出來的,這樣才有作師父的面子。因此他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的爽約,即便客戶是來自於M型社會的上流階級,他也要如此的拒於千里之外。

一如他慎重讓我明白:人性犯賤在於越是約不到越會好奇,越是見不到面越是趨之若鶩。賺最多的酒店小姐往往讓許多恩客連手都摸不著。

他不是來普渡眾生的,普渡眾生是悉達多王子的責任。他自栩是弘揚教法,弘揚的功德何等殊聖,他所做的所有兩舌、綺語、惡口、妄語、邪見、嗔恚、慳貪都能夠因他的弘揚善法而被洗淨。

然則,悉達多王子重重告誡,佛亦無法滅定業、唯除定業不可轉矣。

教育他人該如何每天存下少數的金錢,每個月進行佈施以彰顯自己的不慳貪,實則面對客戶時以數倍以上的利潤賺進金錢,最後拿出來佈施苦難眾生的仍是只有那每日些許零錢所存下來的微小款項。

但這就足夠他義正辭言昭告天下。學我這樣做,你也會如我一樣成功。

他也曾開示:愛情當中就應該佔有最大的贏面,告知眾親朋好友他也面對過何等悲哀的傷痛,在另一半的床笫間見到另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青春肉體,他僅是微笑離去。

可他的記憶與他情人的記憶總不相同,選擇性遺忘的患者尚可說是羞恥心作祟,然自己勾引另一具肉軀在床間大啖,卻將這出牆之責記憶成他人所為。如此時空之錯置與記憶之黑白顛倒,若非是給外星人抓去改造記憶,否則該是他又給了哪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邪祟陰物給附上了身。

愛情就是種爭奪與征服,如何做到讓另一半對你服服貼貼,即便你偷吃到不擦嘴,對方仍能對你死心塌地,那麼你就可以跟他一樣的成功,他也曾如此勸說過我,可惜我軟弱無法達到他的標準,他也只能大嘆,爛泥總是上不了牆。

搞不定的情人又有多難?下符下咒就好了,他是個全能的師父,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只要你付錢。

我不願付錢、更不願與他再有緣份或交集。人生的經歷莫過於高低起伏,熟知命理的我對此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很難忘記曾經遇上這樣的人類。

猶記初次見面,我與他相互討教,細看他掌紋時他是個智慧與感情線太過貼近的人,輔以雙眉短促、眉心未及二指寬距,實是標準的雞腸鳥肚、心胸狹窄之相。本來我還以為尋找到了一個滿口佛法、能夠脫離命運牽制的人物。

沒想到,仍然是我太過天真。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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