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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氏外傳-槐約

          千年以來,一棵槐樹靜靜佇立在東城的一角。

           

      村裡的老人代代相傳著關於它的傳說,然而白雲蒼狗,世事變遷,卻未曾有人再見到它傳說中鋪天蓋地的美麗,那仿若與天地同悲的一地白色槐花,雪白哀傷的像治喪的泣者,美的壯闊,美得淒涼,彷彿低低哀悼著他那一去不復返的至交。

      幽深陰暗的灰洞中,一人靜靜獨坐,他雪白的長髮隨意散落肩後,仿若渾然不覺周遭氣流的變動,猶自靜坐閉目。忽聞一低沉聲道:「槐鬼,你修行萬年,奈何竟看不穿人生一世,亦不過短短百年,你為他哀傷千年,他卻早入輪迴十世,你這又是何苦?」

      槐鬼緩緩張開雙眼,平淡道:「你我與萬物同壽,淵遠流長,然真心摯友卻屈指可數,我不過以短短千年,憑弔他十年之義,又有何不可?」,那低沉聲似極為不滿,怒道:「千年以來,槐花不現,你倒是樂得清閒!」,槐鬼沉默良久,復緩緩閉眼,心中浮現的卻是那人臨行前,向自己告別的三杯薄酒。而那一日,也是世間最後一次落盡遍地的槐花。他手指微動,便隱隱傳來一陣琴聲,正是自己所寫的《聶政刺韓王曲》,聽說人間不知如何聞得此曲,遂更其名為──《廣陵散》。

          那日,天似下著微雨,往來城東的行人便少了,但在槐鬼眼中,卻與素日無半分不同,他一心修行,漠然冷情,凡間於他亦不過短短數載,皆是過眼雲煙,無所不同。

          直到那日,他才第一次對凡人產生一些好奇和探究。

      東郊小道上,一名醉漢不知從何處闖出,形貌很是狼狽,他衣衫襤褸,步伐蹣跚,渾身上下散著惡臭,饒是槐鬼心性冷然,卻也微微皺眉。那人重心不穩的歪斜走至槐樹下,將身子倚靠著它休憩,另一手還拎著一壺酸餿的酒仰天飲著,他似在哭,又像在笑,槐鬼不禁有些疑惑的望著他,只見那人喃喃的說著,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對眼前這棵參天聳立的槐樹訴苦。

      古之聶北,乃春秋邢國,邢亡於齊時,他六世祖逃至韓國,世世代代皆以忠勇聞名。他原先在韓國,有個卑微的官職,一日,他見街旁惡霸欺凌一名弱質女流,氣憤之下,竟失手打死了他,後來就帶著老母和姊姊聶榮連夜逃至齊國。但他窮困潦倒,三餐無以為繼,眼見母親上了年紀,還要替人洗衣縫補,姊姊已過適婚之齡,卻因籌不到嫁妝,只能繼續留於家中,還要忍受街坊鄰居的閒言碎語,強顏歡笑。一思及此,他心中就一陣劇痛,又是愧疚又是自責。他暗暗下了決心,拋開自己名存實亡的驕傲和自尊心,只要能讓她們過上一點好日子,就算流於微賤之地,整日殺狗宰牛,那又如何?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心裡仍舊萬分苦澀,卻不知能向何人傾訴了。

            後來每隔幾日,聶政就會拎著一壺酒,來到槐樹下和他談心。槐鬼素來愛潔,起初有些排斥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但日久之下,也漸漸習慣了。只是,聶政以屠謀生,卻依舊貧困,僅供三人溫飽。聶母仍舊為人洗衣,其姊仍舊待字閨中,他的一切心酸苦楚彷彿未曾改變甚麼,只剩下徒然的無力和哀傷。

            月光下,灰白貧苦的老嫗微顫著手,乾澀地眨了眨眼,皺著眉穿過一針,她每一針都扎得如此艱難,如此辛苦,一旁擣衣的聶榮見狀,不由一陣心酸,薄責道:「娘,弟弟不是讓您不要再縫了,等會他看見,心裡又該難過了!」

            聶母搖了搖頭,嘆息道:「都是我們耽誤了你,尋常人家同你一般年歲,早該兒女成群,膝下承歡了,你卻毫無半分怨言。我雖老了,耳朵卻沒聾,那些街坊們說的閒言碎語,娘都知道,確實是難為你了!」,聶榮微微一顫,秀美的臉龐襯著月光,竟顯得越發高潔秀雅,猶如空谷幽蘭,散得一院幽香。她聞言有些動容,柔和的眸子望著聶母,隱隱燃燒著一股堅毅執著,淺淺笑道:「即便如此,我也同弟弟一樣,不希望母親一把年紀了,還得這樣辛勞。」,她取過聶母手中針線,含笑道:「夜深了,娘去睡吧!我會把這衣裳縫好,母親大可放心。」

            門外傳來一陣壓低的腳步聲,聶政推門入內,披星戴月地走來,一身塵土和血腥的臊味,甚是難聞。他轉頭看了一眼聶榮手中的針線,眼中閃過一抹自責,不由微微皺眉,低聲道:「夜深了,都去睡吧!」,他像逃難一般快步離開,閃身進入自己房中,望著家徒四壁的房間發愣,只覺滿心淒涼。他無力頹然地閉上眼,像本應翱翔天際的蒼鷹受困於人類的囚籠,蒙塵的羽翼並未使他掙脫束縛,反倒像糾結的韁繩越纏越緊,幾乎無法呼吸。

             

            秋日的一陣晚風,搖動了槐樹的紛紛枝葉,發出颯颯之聲,其聲嗚咽,宛如低泣。槐鬼身子微微一震,詫異的望著手中晶瑩的淚珠,壽命之長,讓他早已忘了世間百般情愫,愛恨貪嗔癡,於他都是極為遙遠而模糊的。曾幾何時,他竟然還會流淚?更可笑的是,聶政不過區區一介凡人,百年壽命猶如蜉蝣,皆在彈指之間,他修行萬年,人間的悲歡離合又何嘗入過法眼,為何如今卻為區區一介凡人動容落淚?槐鬼有些自嘲地一笑,揮了揮衣袖,那顆珍貴的淚珠便消失無蹤,彷彿它不曾存在過一般。

           

                崎嶇山道上,一輛樸素的馬車轆轆地前行。車內之人緊蹙眉頭,面色十分沉鬱,正是出逃的韓國大夫嚴仲子。他深受韓哀侯寵信,素來與相國俠累不合,又惧於其權勢,遂逃離韓國,遊歷於各地四方以避其鋒芒。多年以來,他四處尋訪俠士,盼一日能報當日出逃之仇。輾轉間,他聽聞一人名喚聶政,任俠好義,世代以忠勇傳家,或可擔此大任。

            嚴仲子乍聞此人乃是一名屠夫,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是宰牛屠狗之輩,如何能刺殺身邊高手如雲的韓相俠累?他輕嗤一聲,正要轉身離去,卻聞身後的老者道:「大人無慧眼以識人,怪道今日落魄至此。」

            嚴仲子聞言大怒,正要大聲喝斥,卻見老者泰然自若,竟有幾分出世的處變不驚。他轉念一想,又起了幾分興趣,冷冷一笑道:「不知老翁此話何解?」

           

            老者抬眼望向嚴仲子,含笑道:「大人可知,那聶政何以流亡於齊,又何以混跡於微賤污穢之地?」,嚴仲子心中一動,轉頭定定的注視著他,卻見那老人目中銳芒一閃,又道:「他可為不識之人路見不平,俠氣忠勇可見,流亡於齊,甘願屈身汙穢之地,用以侍養母姐,孝義俱存,況且此人眼下捉襟見肘,若能奉養其母,厚嫁其姐,必得其相報,大事欲成亦指日可待。」

           

            嚴仲子躬身一拜,嘆服道:「傅說不過板築工匠,卻得為良相,膠鬲亦非貴冑大夫,卻可堪人臣。若非老翁一語點醒,吾險些錯過這等俠士!」

            這日聶家門前,停下一輛華美的馬車,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嚴仲子掀開簾子,悠悠舉步進入屋內。他一身的華袍與簡陋的屋舍有些格格不入,聶政猶在外未歸,其母連忙出迎,卻見此人氣宇華貴,不似尋常人家,心中有些生疑,也不敢隨意怠慢。聶母眼見此人態度甚是恭謙,心中更覺疑惑,正待開口詢問,卻見眼前人取出黃金百鎰置於桌上,她心中一驚,卻聞他道:「太夫人不必緊張,吾素來仰慕聶壯士任俠好義,忠勇無雙,今知其囿於貧困,願以此黃金百鎰濟之,不做他想,唯結交高士而已。」

           

            聶母神色複雜,略感懷疑,但又確實有些受其所誘,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愣在當場,反倒錯過拒絕的良機,看上去頗有些接受之意。嚴仲子見狀心中暗喜,正待開口,卻聞一人聲響亮道:「大人美意,聶政愧不敢受。」

           

            正是聶政自市場中歸來,他手裡拎著三顆雞蛋,滿身血腥臊味,卻頗有幾分浴血歸來的將士模樣,其磊磊之狀,落到嚴仲子眼中,又多了幾分滿意之色。聶政目光略一掃過桌上黃白之物,目光一閃,轉向嚴仲子躬身道:「大人結交之意,聶政心領神往,然小人不過屠狗宰牛之流,身分微賤,況且無功不受祿,斷不敢輕言高攀。」

            嚴仲子皺了皺眉,看向屋內簡陋的擺設道:「聶壯士高風亮節,令吾欽佩,然在下亦是誠心結交,心中並無他念,只是不忍眼看壯士貧困潦倒,家中老母和長姐日夜辛勞,卻僅得溫飽,特來相贈,此番美意,還望聶俠士莫要推拒才好!」

            聶政聞言,心中大震,轉頭看向自己簡陋的屋舍,母親混濁疲憊的眼眸和蒼老的面容,想起街坊背地裡嘲笑姐姐的話語,一種莫名的悲哀突湧上心頭。他愣愣的望著桌上的百鎰黃金,啞聲道:「娘,可否替孩兒取來幾壇好酒,大人紆尊降貴,願結交聶政這等微賤之人,必當痛飲三大白,以報大人今日之誼。」

            聶母應答一聲,轉身出去,屋內僅剩聶政和嚴仲子兩人,一立一坐。聶政僵立在原地許久,終於挪了身子坐下,說道:「不知小人何德何能,得承大人一番情誼?」

            嚴仲子笑了笑,說道:「吾流亡諸國,美其名是遊歷四方,實際上,卻是在逃難,故土尚在卻不能歸,吾夜不能寐,思之成狂,偶然聞得壯士高義,不得已流亡他方,且同是韓國故人,天涯淪落人,難免心有戚戚,特來相助。」

           

            聶政聞言,眼中戒備漸去,舉杯向嚴仲子致敬,誠心道:「小人粗鄙無知,險些誤會大人一番美意,這裡先自罰三杯!」

           

            嚴仲子又笑了笑,「人心險惡,你有所懷疑,這原也難免,若非吾僥倖逃離韓國,恐怕現下早已死於仇敵之手,吾等皆歷經世事滄桑,又豈能不對旁人多出幾分戒備?」

            「不知大人發生了何事?為何要逃離韓國?」聶政問道。

            嚴仲子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卻面色沉寂,低歎道:「吾素為王上所寵信,難免樹大招風,引人怨妒,且此人位高權重,手段狠辣,吾心深畏之,只好暫避其鋒芒,逃離韓國,順便尋訪各方壯士以報此仇。然吾恐怕此生,終不得重歸故土了!」

               聶政靜靜的聽著,目中突地閃過一道銳芒,他眉頭微微皺起,抬頭望向嚴仲子,卻見眼前人目中隱含期待,深邃幽暗的雙眼望著他,彷彿正等待他說出甚麼似的。聶政心中微有些失落,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他平靜的回視嚴仲子,淡淡道:「可惜小人並非自由之身,當日甘心流於汙穢微賤之地,乃用以奉養老母家姐。現如今慈母尚在,家姐雲英未嫁,小人雖是粗鄙之身,卻不能輕易許人以命,只怕聶政,不能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嚴仲子聞言不語,只是輕歎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已全無興致,便起身告辭。聶政見狀,欲將百鎰黃金物歸原主,卻見嚴仲子垂目望向黃金,微蹙著眉,似在深思甚麼,他抬眼看了聶政,溫和笑道:「聶壯士雖不能為吾所用,然吾愛惜之心切切,這百鎰黃金權當太夫人的壽禮吧!老者為尊,這一點心意,也可讓太夫人不必再勞心家計,得以安享天年。」

           

            轆轆前行的馬車裡,嚴仲子神情疲憊,御者見狀,忍不住問道:「黃金百鎰並非小數,聶政既不識好歹,糟蹋大人一番美意,何以大人臨行前,仍將黃金留下?」

            嚴仲子滿面倦色,閉目道:「小子無知,聶政乃孝義之人,那百鎰黃金,上可奉養其母,下可厚嫁其姐,吾今日於他有恩,他日必會相報。」

            御者聞言大悟,正要接口,又聞嚴仲子低聲道:「縱然未得相報,聶政也實是孝義兩全之人,吾身處渾沌之世,雖不得潔身自好,然遇此等壯士,卻也不忍見其勞苦……。」

           

            人間匆匆,歲月一去經年,幾度花開花謝。

            這日傍晚風起,城東的槐樹枝葉搖曳,仿若一人困惑搖頭,槐鬼不由自主地皺眉,有些詫異於他今日的失約。不知何時起,聶政每日必於此時,攜著一壺酒,來到槐樹下,向他吐露心跡,聊以自慰,雖然聶政不知自己的存在,但是長年累月下來,槐鬼竟不知不覺養成習慣,每日此時便下意識地等著他。

            街坊上走過長長的人群,眾人俱著白衣,聶政滿臉哀慟的抱著一塊牌位走在前頭,響亮的嗩吶聲劃破了天際,其姐聶榮攜著幼子和夫君范良,滿面哀傷地跟隨其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劃成一道幽幽的白綢,散亂的紙錢如柳絮紛飛,碎成一地的淒涼。槐鬼似有所悟,凡人本就壽命短暫,生死亦不過幾番輪迴之間,但此刻摯友的哀慟之狀,卻讓他不忍再見,萬般複雜的心緒亦不知從何處說起,心頭隱隱地不安,總覺得有甚麼事就要發生。

            屋內隱隱傳來爭執之聲,范良攜著幼子坐於院中,有些擔憂地朝屋內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縫卻關不住洩出的話語,聶榮似是極力反對著甚麼,卻拗不過弟弟義正嚴詞的堅持。范良悄悄地走近門,附耳聽之,卻聞聶政道:「我不過是個粗鄙低賤之人,嚴仲子卻是一方諸侯,他誠心結交,不遠千里而來,此番情義,弟弟又如何能不相報?」

            聶榮嘆了一聲,勸道:「他本就以利益之心相交,縱然是知遇之恩,卻又何嘗不是施恩望報?」,她頓了頓,又道:「弟弟,你可是…因為那黃金百鎰而耿耿於懷?」

            聶政沉默許久,低道:「姐姐,若非大人美意,你我如何能有今日?這些年來,家中衣食無憂,你又覓得良人,母親臨終前雖不及見你一面,卻仍含笑而逝。黃金百鎰並非小數,況且當日我未曾應允他半分,他卻仍執意如此。單憑此心,弟弟如何能忘?況且姊夫情真意摯,弟弟在這世上已無半分牽掛,此番大恩大德,理應相報。」

            聶榮定定的看著他,輕聲道:「你當真執意如此?」

         「不錯,士為知己者死,聶政這條命,當為知己者所用。」聶政道。

            翌日清晨的風特別凜冽,帶著刀鋒似的銳利,刮得人臉皮隱隱生痛。聶政按例拎著一壺酒,來到槐樹前,槐鬼微微皺著眉,看著他手中斟滿的三杯酒,滿面決然。不知怎的,一股異樣的哀傷油然而生,槐鬼渾身一顫,雪白似的槐花落了一地,像綿延的白絲綢順著四周開展,鋪了一地的淒涼華美,像極了送葬的輓歌行伍。

            聶政見狀,幽幽一嘆道:「槐兄,你可是知我此番有去無回,特意為我送行的?」,他言罷,復又笑了笑,自嘲自己出言荒誕,妄言鬼神之說。

            槐鬼聞言大震,抬頭一看,卻見聶政的本命星黯淡無光,分明已命不久矣,他不由皺緊眉頭,抬手凝氣,正要貫注法力於上,卻被一低沉聲打斷,「槐鬼,你瘋了嗎?凡人命盤乃是天定,你豈可妄加干預?!」

            眼前一黑,槐鬼暈了過去,意識全無。

           

            漆黑的暗夜間,彷彿聽見一名女子嚶嚶哭泣,在她懷中抱著一名男子,血肉模糊,挖空的眼眶裸露著暗紅的血跡,流落一地的肚腸散亂著,他覺得有些驚懼的熟悉,連忙闔上眼,又陷入昏迷。

           

            這一次,他身旁圍繞著許多兵士,成千上百尖銳的刀尖直直地刺向他,耳邊傳來雜亂的腳步,許多兵器相交、呼喝怒罵之聲,他身上沾滿黏稠滾燙的血液,熾熱地灼燒著身體,帶來一陣幾近麻木的疲憊和沉重,鮮血赤紅了眼,讓他分不清方向,只有不斷機械式的揮動長劍,朝著躲在後方的那人前進。那是一張極為模糊的臉,他甚至有些遺忘自己來此的原因,只記得他的目的,殺了那人,殺了韓相俠累。

         朦朧之間,又是誰在耳邊低道:「韓相俠累乃是韓君季父,位高權重,吾尋訪諸士卻無一人膽敢相從,如今承聶壯士忠勇不棄,吾必遣車騎死士從旁相輔。」,他心中一嘆,這等有去無回之事又何須再連累旁人?淡淡婉拒後,便躬身一揖,一人一劍離開了府邸。

         聽到女子低喃似的哭嚎,那莫名熟悉的感覺,讓他不知為何心猛然痛了起來。一雙柔軟的手依舊輕拍著自己,就像兒時一樣,那般溫柔輕巧。他似乎聽見許多不同的聲音交錯,有衰老的、渾厚的、低沉的、粗啞的、樸實的,各種都有。他們叫那女子趕快離開,不要禍及自身,但那女子卻不願,她說,聶政是她的弟弟,是個忠義之士。

         隱隱帶著哀傷的喜悅,他掙扎著想開口,想叫那女子離開,卻只是徒勞無功。風冷冷刮著,粗陋的衣衫透進了寒意,像冰雕刻出的心,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天色又暗了下來,一份痛苦的急躁卻油然而生,他知道,有甚麼將要發生了。

         當那溫婉的身子軟軟的倒在他之上,不再帶有一點生命的熱度,他突然想起她是誰,聶榮──他唯一的姊姊。他也想起自己是誰,他叫聶政,是奈何橋邊一縷寂寞茫然的孤魂。

         「如今你明白了吧!槐鬼因你之故,妄圖干涉人間天命,又自慚無力救你,現下已被軟禁山洞,我受他所託與你相見,也算是一償他的心願。」

         聶政長長一嘆,「我此生所求,亦不過一知己耳,雖心知嚴仲子非我伯樂,但他以恩義相交,聶政雖是萬死不報,卻仍心中有憾,卻不知,原來上天待我不薄,能得槐兄此番情義,聶政早已再無所求,只望他好生珍重。」

         千年以來,一棵槐樹靜靜佇立在東城的一角,村裡的老人代代相傳著關於它的傳說,然而白雲蒼狗,世事變遷,卻未曾有人再見到它傳說中鋪天蓋地的美麗。直到那日,一人挽著古琴,在這寂寞漫長的槐樹下,奏出一首激昂淒厲的《廣陵散》,槐鬼先是一嘆,復又一笑。

         而後,《太平廣記》有載,稽康受鬼神所授,乃得《廣陵散》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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