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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愛之名

以愛之名,我所看到的真相:

稱作「愛」的東西,讓人們游離、深陷,並且誤以為生存是為了一個從來沒有具體形貌的東西。

    大家每天都在說,開口閉口,以形體不存在於世的「愛」為核心,然後多方伸展出去,一個接連著一個,感情、責任、命運,最後發展成了全世界。

    我也身處其中。從親情開始。

人類由親情所衍生出的不滿和思想的潰敗,是怎麼造成的呢?   我想是愛。

因為我是「愛」親人的的,更準確地來說,我應該是要「愛」親人的,所以當我身處在親情間某種惡意的循環之中,我比誰都熱中。

這好像是我唯一可以扮演的角色,因為我「愛」嘛。

所以愛是個多模稜兩可的理由,甚至帶來宿命性。

那能擊潰一切反抗可能因子的宿命性。

好多次,我明明可以嘩啦一聲,因為感到悲傷就哭的,就像是一後面接的就是二一樣理所當然,但我卻站在原地不動,背部彎曲,雙肩下垂,指尖執意的延伸至碰到地板,持續地以這種醜陋不堪的姿態,維持站姿,試圖讓別人辨識出我欲直立的身軀。好多次,我明明接近絕望,卻把自己固定在情緒的邊緣,搖搖欲墜地,接收著最微弱的求生訊號。就像是想要用指甲緊緊扣住光滑的白色磁磚牆一般。我被所謂的親情侵襲著,每次都差一點被以一種瘋狂的冷靜碎解。但是我從沒有破碎過,當然,身上那些細小脆弱的零件,本來就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促使我那樣做的,就是我理所當然要愛家人的「愛」。

我不能說母親是始作俑者,即使母親身上帶著現代醫學診斷出的憂鬱症標籤。

是因為在空氣中遊走的細小但重量如穀物般的親情,長時間以一種分散的狀態,威脅到家人的精神狀態的。

母親在小學三年級時,即中止課業,從替學校老師帶小孩開始,以各式各樣的打零工的方式賺錢貼補家用,在底下還有四妹一弟的情況下,從小時候,母親就偏離了所謂「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童年」。這看似簡單愚蠢的標語,之於過去時代的人,是多麼的諷刺啊,在他們腦海裡,這樣子的情景究竟會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構成的呢,他們沒有概念。在母親年輕時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是在工廠當女工,而女工與孩童之間的社會流連經驗,雖然母親從皮膚略微黃棕的九份小孩,轉換成皮膚柔軟白皙的都市年輕女工,心,卻是越來越往棕黑色裡去了。

咖啡色。

深藍色?

我不想描述那是甚麼顏色了。

母親口中談論的人類種類,幾乎都沒有所謂的「好人」。所謂會帶著善意、為別人設身處地的人、看見別人笑臉而向得到禮物一般的人,這種人在教科書中,即使是最不重要的角色,也不會脫離這個框架的。

而遇到父親之後,我認為母親當時應該是像是遇到了救贖一般吧,能夠脫離原有的生活,讓她能夠重新為自己訂定一個角色,不是由父母親、由工廠上司,而是由她自己,一個本性溫柔的女人。

所以母親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我相信即使是知道的也會這樣做,慢慢地把自己的生活目標搬運到了父親身上。我曾經差點也對我的戀人這樣做。聽父親說,母親當時還會玩一些我現在聽來相當可愛的把戲,找來父親去關心她的狀況。舉例來說,母親會請同居密友打電話父親,告知他「母親暈倒了」,而父親,都會秉持著男人的保護欲以及被別人需要的使命感,帶著飯菜去給母親。聽父親說母親時常在家裡都穿著睡袍,睡到中午才起床,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母親年輕的照片非常的美,五官工整,眼底的深度和故事大概可以一口氣寫成五部長篇小說並且收納其中吧,雖然不像母親在我們小時候,指著

照片對我們敘述的「氣質逼人」。那時候的母親,敘述相片的口氣,在我矮小的認知裡面,是一種自豪、自憐的語氣,不過如果當時的我懂得什麼是怨恨的話,也許會直接用怨恨來表達母親的語氣。在我的小時候,仍是有相本的年代,所謂的有,不是擁有或是存有,而是母親還願意看相本,正視相片裡的自己的時候。

父親是在和母親結婚多年後,才準備好當一名父親的。原因是基於對家庭的「愛」,在母親的心理狀態崩壞時,當父親身處家庭內部的風暴時,他意識到了,自己身處在家庭,而他是一名父親。他須要摸著我們的頭,告訴我們,什麼事都沒有,乖乖長大吧。他須要當這名角色。

父親的這份對於家庭的愛,是使命感,是使一切動作成形的主要原因。但是,與其說是愛,更確切的說,是想要鞏固以及保護自己歸屬的地方。年長者能回去的地方,不完全是父母親的身邊了,而是需要自己的地方,或是有任務可以執行的地方。像是家犬睡覺前會下意識地撥鬆那墊著身體、給牠溫暖的毛巾或被褥,人類也總是會想要把巢穴似的地方,變得像自己想望般美好的。

 

母親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被呵護的一方的資格了,甚至或許從一開始就沒得到這樣,對她來說像是獎章一般的東西,也沒跟其他兄弟姊妹一樣,接受過一段為期不短的教育,所以母親,直到晚年,都一直在躲避成為不被偏好的一方。

只是躲避的方式越演越烈了,在預測到可能會遭遇到攻擊之前,她會以各種方式,言語、動作和意念強烈的反駁面前的這個人,直到她把安全感累積得夠多了,小心翼翼地揉成團狀後,食下。

有的時候,意欲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的好勝心,在這裡我們可以說是一種自卑,它驅使著母親視周遭的人為敵人,而每一次的互動,都是戰爭。

我在戰爭中長大,長出自主意識,長出理智。母親並沒有教會我如何包紮傷口,而是教會我「要生存下來」。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覺得母親是處在壞掉的狀態,而是階段式的脫落。母親仍然相信並且渴望著愛,我是看得出來的。母親一直在追逐著愛,追不到的時候,她試圖抓著它的衣襬,仍然太遙遠的時候,母親會脫下鞋子、項鍊,和身上的阻礙繼續地跑、跑得更快,然後不假思索地憑著直覺闖入小徑裡去。小徑裡長滿了艾草,母親推擠著身邊凌亂的艾草,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小徑的地面是有許多小生物棲息的泥濘地,剛開始,偶然地弄碎了幾隻小昆蟲的軀體,讓母親皺起了眉頭,她讓速度慢了下來,好讓自己有時間驚慌失措,但久了,她也就感受不到腳下的昆蟲了。因為母親是來自九份,忠於自然,最後也是忠於本我了。

最後,母親累了,氣喘吁吁地跪坐了下來,這時候,她仍然身處在艾草叢裡啊。因為覺得迷失其中而產生的憤恨,使得她狂亂地拔起了身邊的艾草。「就是這些艾草阻礙我的,就是過去的這些艾草阻礙我的」,母親喃喃念著,接著恍然大悟,最後確認似的大聲指責著。因為在追逐的這條路上,伴在她身邊、圍繞在她身上的就只有路上與她齊高的艾草啊,母親只看到了艾草,當然也就只能怪罪艾草了。艾草的香味、艾草的質地、艾草的樣貌,最後也終究是不見容於母親了。不過話說回來,母親走的小徑是對的,愛就停留在艾草叢裡的阿,只要母親不要拔光艾草,愛就會好好地存在其中啊。

我覺得,我和大哥、二哥、父親,都是艾草。在生長的時候,沒有順勢長成能夠指引母親方向的整齊艾草,反而生成了凌亂的艾草。

所以,愛到底是什麼呢?是憑著什麼讓人們那麼執著甚至一定要佔有呢?不就是人類自己的慾望嗎,安全感、舒適感、被需要感、被疼愛感,被絕對認同感,愛簡直就是一種對於自己完全壞處的美好感覺集合體。所以,我們真正在追逐的是能夠為了某個對象犧牲奉獻,甘之如飴的愛,還是在追逐著能夠滿足自己需求的愛?

我們在追逐的,是愛,還是自己的欲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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