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系，台灣莘莘學子的夢想之地，不知是受老一輩醫生的飛黃騰達，還是父母親對於醫學系名利雙收的印象，只要是被認為是｢讀書的料」的孩子，或多或少會被期許成為一位醫生。不可否認的是醫生這職業在現在台灣經濟漸入劣境的年代，是幾乎保證不失業，而且高於平均薪資的職業；以這助人的神聖職業為目標也沒有什麼錯誤；不過呢，如果不是自己志願，而是被父母所逼迫的，恐怕就不是件喜聞樂見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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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現在台灣社會，也真的越來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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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趙洪智，白日夢也該醒了吧!」我被一道可怕又響亮的聲音驚醒，眼前出現的是我們偉大的班長大人生氣的臉孔。｢我說，妳別老是用那種會嚇死人的語氣說話好不好……」我打個哈欠，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她。｢能夠在大馬路上發呆的人恐怕只有你吧，趙洪智……快走啦，綠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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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說真的我不太想走呀，放學後還要到這魔鬼一般地獄的地方，接受台上老師那催眠一般的語調(雖然有人覺得很有趣……但對我而言至只要他說完笑話開始上課，濃濃的睡意便襲向了我)整整三個多小時的時間，誰受得了呀!不過最令我不快的恐怕不是這個，而是這間聚集著大量補習班，有著響噹噹名號｢水利大樓」的所在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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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水利大樓就在中部的明星高中──台中一中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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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你是否因為開頭那段醫學系講評驚訝地認為｢我以為你是台中一中的學生哩?」說實話，當你看到班長的性別是女生時，應該就意識到我不是吧；畢竟台中一中是男校呀……好啦我承認特殊班級像美術班科學班有招收女生，但畢竟是少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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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對我而言根本是惡夢，因為我搭上公車到這裡後，一定要經過一中……最糟糕的是在莫非定律的幫助下，我一定會遇到最不想遇到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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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趙洪智，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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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控制我的情緒，用盡全身自制力硬擠出一個酸澀的笑容:｢哈哈…陳士琦!還真的好久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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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個陳士琦呀，說來跟我算是一段孽緣吧……我們就讀同一所小學，連續六年同班還不打緊，甚至參加科展或｢全市中小學模範生表揚大會」，都會好死不死遇到他……說到模範生，請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嗎?想當初我也是位乖巧的學生、同學的好榜樣、師長口中的「天才」!好啦，我承認說這段我也很羞恥，但當初的我真的是如此，和那位陳士琦幾乎包辦每班兩位的模範生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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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看起來像是一齣完美的兄弟情故事開頭，兩個男孩子相知相惜，互相砥礪，一起經歷陽光熱情的青春，一起考上理想的學校，邁向人生勝利組──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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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情況這傢伙還真的是按照人生勝利組的模組發展著，而我呢──呵呵，我想還是不要說好了。反正我現在的制服是件普通的，不知道的人還沒聽過的高中制服；而他老兄一穿上那件制服，整個氣場瞬間轉變，在路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總是會指著他對著小孩說:｢以後你也要認真讀書，像那個哥哥一樣厲害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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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傷心事就別再提了吧。總之那小子滿臉陽光地向我走了過來，自以為哥兒們一樣的將他那雙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道:｢最近過的怎樣呀，高中生活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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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下真的很想甩開他的手，直接嗆他:｢啊是怎樣?別給我擺出勝利者的姿態，我不需要你那無謂的關心!」但我還是忍了下來，硬擠出微笑回答我很好謝謝再見，就匆忙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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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大人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跟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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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呀，有必要跑那麼快嗎?雖然看得出你一臉糞便樣，但他畢竟是我們小學中學的同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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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微微往下看著移動著的地面，快步走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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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同學，莫耳數是數量的單位，不要搞錯囉!例如有人會開玩笑說某人只有一莫耳長度……」只見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老師接著說道:｢啊，手指頭長度啦，想到哪裡了?」笑聲更為激烈。然而我反常地沒有跟著笑，只是默默地轉著筆，看著講義上道爾頓的畫像，心思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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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士琦呀……我想到我們小學初次見面時，我不小心在丟同學的筆時砸到了他的後背，他居然就這樣哭了起來。當時我覺得滿誇張的可是還是一臉驚恐，深怕他去跟老師告狀，老師就會知道我欺負其他同學甚至丟他的筆，到時候一定會被我媽整個教訓個沒完。誰知道他居然選擇原諒我，也沒有向老師告狀。一個不向老師告狀的小學生，多難得呀!久而久之，我就和他熟了，雖然個性可說是大相逕庭，不過我們同樣優異的成績，允文允武的表現，讓我們成為師長眼中的好學生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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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如何呢?所謂的模範生，究竟是什麼?不過只是師長所塑造出的模型而已!模範生就是未來最有出息的人嗎?模範生就是家教有成嗎?模範生就是所有小孩應該成為的樣子嗎?如果是的話，那個｢樣子」又是誰創造出來的?儒家思想嗎?東方漢民族的價值觀嗎?還是師長認為未來會成為總統、十大傑出青年、醫生的小孩｢本來」就會有的特質?模範生也不過就是個外來設立的標準，剛好全部(或被強迫)符合的人，所得的虛假名位而已。我不禁認為，聰明如陳士琦，怎麼可能不看破這師長玩的無聊虛榮遊戲呢?小學時我們懵懂無知就罷了，怎麼一直到國中了，還上台領模範生獎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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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人家今天考上第一志願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被標準化，前面那些指著他制服教導小孩的父母一定會以他的｢成長軌跡」作為參考書，一次又一次的教出下一個陳士琦，以及下一個……趙洪智。是呀，陳士琦和趙洪智，當初可都是模範生呢；如今一個被大家奉為圭臬，一個呢，就算不到被鄙視的地步，大概就被認為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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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暈效應，是一種普遍的心理認知，當一個人有一項大優點時，舉凡學業、外表、金錢還是成就上的傑出，人們往往會認為他(她)是個完美無瑕的人，想必其他方面也一定很好或至少不差吧。月暈效應的另外一面，自然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如果犯了什麼錯誤或擁有什麼缺點或失敗的經歷，人們往往就會認為那個人一無是處，甚至認為他是社會上的蠹蟲。本來享受著同樣名為｢模範生」月暈效應的我們，陳士琦如今讓他的月暈效應昇華為｢名校氣質」；而我不只丟失了它，更一步步將自己推到反面的效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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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對我在人生分歧點的選擇並不後悔……好啦，我知道你們在看完前面那一連串連珠式的抱怨和大道理後一定很想吐嘈我根本後悔的要命；不過別急，畢竟你們連我可能後悔什麼都還不太清楚呀，對吧?即使有相對應的負面現實，我仍然覺得當初的我才是正確的，我才不想再當什麼模範生，對我而言，那不過是虛假的表象，正如前面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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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e!」通訊軟體那熟悉的響亮聲音瞬間吸引了周遭學生的注意。不是吧，我居然忘記轉成震動提醒了。還好老師沒有注意到繼續上著他的化學，只有林薰凌──也就是我們的班長大人，向我投射了無奈的眼光。我在心裡咒罵了幾聲，看了一眼不曉得誰傳來的訊息──我瞳孔瞬間放大了十倍。｢哈囉!你應該在補化學吧!等一下九點半下課可以到水利樓下ATM旁邊一下嗎?我有件事想找你討論。」密我的是陳士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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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彷彿被歧視的羞恥感油然而生……我知道很怪，好像我是嫉妒魔人只要他做什麼我都會反胃；我承認我嫉妒心重，但根本上還不是因為國中時……唉!別再想起會令人不高興的事了。我壓抑了內心的無名火，決定看看他準備要搞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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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對林薰凌敷衍幾句後我一下課便搭著電梯直通一樓。水利大樓是農田水利會的大樓，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家一家的高中補習班開設在這棟大樓裡，群聚效應下可以說是吸引了大量台中甚或是全省的補教名師在此開立補習班，成為了台中學生補習的｢聖地」之一。不過有一點還滿神奇的，就是我從來沒見過這棟大樓的電梯發生超載的情況，不曉得載重到多大的重量才能如此，不過這也方便了我們學生。大樓正門口出去左轉正是台中一中，而另一個面的門口出去就是鼎鼎大名的一中街了。每到下午五點後，大批從台中其他高中的學生搭車前往一中，加上台中一中的學生，擠滿了一中街，在補習前填飽肚子。個人沒有到特別喜歡吃哪一家或哪一攤，畢竟一般補習的課在晚上六點左右開始，下午五點放學後搭車趕來也五點半了，大多數情況就是隨便買買帶去補習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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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到了一樓。一樓的格局中間是開放的警衛室，警衛區四周有供學生領錢的ATM；左右兩邊各有一座樓梯通往二樓的一家義大利麵食館，兩旁有三到四家賣衣服或日常用品的商家，正對門口左手邊還有個通道通往夾娃娃機遊樂場。我踏出了第一步，便看到一位身穿中一中制服的男孩倚靠著ATM側邊。和早上截然不同的是，他居然一臉憂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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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掃到了我，露出了那招牌微笑，便向我走了過來。｢所以說，找我有什麼事?先說我等一下就要趕公車囉，沒太多時間……」我耐著性子說道。陳士琦閉了一下眼睛，緩緩說道:｢放心，只是要討論一件事。我想問你有在這裡補數學嗎?」我的內心驚訝了一下，我還以為他只是要和我敘舊，順便談談自己現在過得多威風。｢有呀……像我這種學渣怎麼能跟你比呢，哈哈。高中數學又多又難，當然只能抽出一個寶貴的夜晚來這裡聽課了呀，好羨慕你輕輕鬆鬆又考超好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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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洪智，你該不會還在在意國中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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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頓了一下。好小子，用你的膝蓋也看得出我真的完全不想和你說話吧?現在白目地找了我，還要說出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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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正要轉身走人前，陳士琦大聲說道:｢其實，我想去你上的那間補習班試聽，可以告訴我是哪一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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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聰明如你還要補習，難道你在競爭激烈的明星高中還想再拿第一名，再成為虛假的模範生嗎?不過算了，反正要不要補習是你家的事，就算跟我上同一家補習班我只要閃得你遠遠的就好了，畢竟補教名師一個班都是在一百多人的大教室。趕快打發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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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好了，我補的是XX數學，就是最大的那一家。說真的以你的才智可以自己選擇去哪試聽吧?為何還要問我是哪一家的，還要把我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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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士琦突然放低了聲音，緩緩地說道｢因為你和我是一起長大的呀，可以的話可以讓我坐你旁邊嗎?介紹人我會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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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我耳朵聽錯了。但我馬上察覺一個疑點。為何他會知道我位子旁邊沒人?當初選位子時，我和林薰凌排了很長的隊伍，終於選到了我夢寐以求以求的位置──電視機(為了讓後排同學可以看到黑板)後面靠近面對黑板左手邊柱子的角落，有一張可坐四個人的長桌子。在那邊就算睡著了，在超大｢柱神」的守護之下，我就不會被發現了，哈哈(這位補教老師雖然有趣，但會管上課睡覺)。我知道林薰凌本來想搶前排位置，但最後一刻還是選擇坐我右邊(我坐桌子最靠近左邊柱子那格)，這嘮叨的班長大人是嫌平日還唸我不夠是不是。可惜的是我在前一個月就被課堂導師抓到三次偷睡覺了(好啦我承認我技術不好，貽笑大方真對不起呀)，最後被要求換位到林薰凌的右手邊。前面提過這是張四人長桌，所以我右手邊還有一個空位。問題是這小子怎麼會知道呢?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他問了林薰凌，畢竟他們兩個和我都是一起長大的，也沒有像我一樣在國中和他漸行漸遠。既然已經從薰凌那得到情報，為何還要問我｢在哪裡補呢?」虛假的令人想吐。最糟糕的是，你就和薰凌來試聽，介紹人寫她就好了，何必還要拜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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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你就是想和我重修舊好對吧?偽君子呀，你覺得我會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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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還知道我旁邊有位子喔，有研究過好棒棒喔!」我嗆了他一聲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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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認為我是一名廢物，就儘管罵吧。對我而言，當一名真小人，比當一個偽君子輕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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