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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以鮮血與榮耀之名

      燭台才剛被捻熄,刺鼻的蠟氣仍然在空氣中挑釁著嗅覺,麥爾斯.倫納德不是最早來教堂的聖職者,還有許多比他更為虔誠的騎士和牧師老早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但只有他注意到蠟燭正徒勞無功地和陽光爭榮。

      「午安,亞瑟。」他揮了揮手,盡可能笑臉迎人。就算這些同事們其實不那麼喜歡麥爾斯,因為他們對聖光的理解有點分歧,而這樣的分歧在虔誠的亞瑟眼中就如同真理與假象般的懸殊。

      亞瑟閉上眼,故作沉思地點了點頭,加緊腳步離開了讀經室。

      麥爾斯忍不住搖了搖頭,一邊思考亞瑟所信仰的聖光,怎麼能將他的心胸變得如此狹隘?但也一邊思考自己怎麼老是有辦法把人際關係搞砸?

      他拉開椅子,讀經室的椅子自從上禮拜就沒有人再坐過了,因為上頭佈滿了一層如法術封印般的灰塵,只好用吹氣和拍打來解除封印。他從隨身的腰包裡抽出一本皮製的筆記本,書背上還夾著一支鋼筆,這些日子來,麥爾斯陷入了深沉的苦思,身為一個聖騎士,他是相信聖光的,只是沒那麼相信。

      他曾經利用……沒錯,利用聖光的力量來癒合傷口、淨化毒素和疾病,當然也製造傷害和痛楚。

      以麥爾斯自身的經驗來說,只要夠虔誠,相信聖光,並以善念作為基礎,通常聖光的力量就會從體內湧現。一開始,他也是無比虔誠、極端狂熱的,直到他開始問自己幾個問題:以善念為基礎就能得到聖光的恩寵嗎?以自己狹隘眼光所相信的善念就可以了嗎?

      他是個軍人,當然也曾經和聯盟之敵交手,雖然他沒有一絲憐憫,但那些怪物也是在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戰,雙方在意圖上並沒有那麼大的落差。而聖光卻眷顧著自己的子民,讓一次又一次的劍擊斬碎了那些已逝之人的信念。

      這樣的善還是善嗎?

      許多奉聖光迴響為圭臬的聖職者,會合理化自己的惡、而對自己的善無限上綱,起碼,只要他還能得到聖光的恩寵,就是正義的一方。

      起初麥爾斯也拼命地想找到確切的證據,證明自己始終站在正確的角度行著殺戮之事,但他腦內的理智卻不願意屈服於膚淺的證據,他們說:「聖光的意圖是凡人無法揣測的大道,你若信,你就有福。」

      「那如果我不信呢?」這樣的聲音在麥爾斯腦中縈繞了數年,伴隨著他經歷大大小小的戰鬥,他相信聖光的力量能夠讓他擊倒敵人,而聖光也確實回應了他的祈求,對於他那半調子的信仰,懲罰卻只是更多的困惑。

      他尖銳的困惑則讓教堂裡的信徒們幾乎欲除之而後快。

      麥爾斯轉了轉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字──「北裂境」。試圖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場令他無法釋懷的戰鬥,他希望能夠記起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在戰鬥中讓他感到嗜血而狂熱的瞬間──那些瞬間,聖光並不是溫暖和煦的,而是一部連他都感到恐懼的殺人機器,金色的光芒將劍鋒裹上了一層煉獄之火,如熱刀切奶油般的剖開了那驚恐獸人的起伏胸膛,部落並不是他們來到北方真正的目標,他們只是──礙事了,擋在某個亟欲復仇之心的前面。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對勁,而倘若你是全知全能的──麥爾斯嚴肅地在心中默念──倘若你是全知全能的,那就讓我信你吧,你連這點都做不到嗎?

      「你好,矮人,歡迎來到聖光大教堂!」薩爾努修士清亮的嗓音打斷了麥爾斯的思緒。「你想和我一起信教嗎?」

      麥爾斯豎起耳朵聆聽,看來那矮人並不打算回應這個愚蠢的問題,他沉重的靴子在石磨的地板上噗噗作響,飛快的在教堂當中穿梭。

      那矮人從麥爾斯的桌子前跑了過去,像砲彈一樣將亞瑟修士給擠到一旁。「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修士怒罵。

      但那矮人並沒有打算道歉,麥爾斯也知道他不會道歉,因為他知道這位名叫丹恩.鐵足的矮人才不吃這一套。在他經過桌子時,他認出了那雙安威瑪的精工戰斧,還有丹恩棕紅色、梳理整齊的鬍子。

      麥爾斯忍不住闔起書本,一手托著下巴,伸長了脖子看這位矮人丹恩究竟怎麼會跑到暴風城來,還搞得教堂一陣雞飛狗跳。

      「丹恩?」麥爾斯喚道。

      矮人丹恩眼睛一亮,只差沒看到他耳朵興奮地豎了起來。他的靴子又噗噗噗地穿越了教堂中廊,站在麥爾斯的桌前時還差點止不住腳步,但此刻他已經喘得沒辦法即刻開口。

      「嗨。」麥爾斯決定先和丹恩打聲招呼,事實上他們才見過一次面,而且是在事務所的安排之下,一次由公爵委託、事務所老闆安排的追糧任務,讓他和克羅迪、矮人丹恩在赤脊山的戰鬥之中成為值得信任的夥伴。

      「老麥!」丹恩終於吐出兩個字,然而還是喘得有點漏風。「你在幹嘛?」

      「我在幹嘛?」麥爾斯指著自己,笑道:「我看你跑來跑去不知道要跑去哪裡,我才想問你在幹嘛。」

      「我迷路啦。」矮人沒聽懂這個反諷,只是真誠的大笑。

      「所以,」麥爾斯忍不住跟著笑。「你要去哪?」

      「我要去矮人區,多年沒來──這地方看起來有點不同了──」丹恩整理了一下他打結的腦袋。「──我是說暴風城,居然還修建了碼頭!」

      麥爾斯撐著桌子起身。「不如我帶你去吧?」

      「好的,夥計,幸好你在。」

      「是啊,我一直都在這裡,原本以為你是專程來找我的。」

      矮人尷尬地咧了咧嘴。「你剛剛在幹嘛?」他試圖表現出一點關心,而不只是需要找個人帶路,但似乎是有點生硬,矮人不擅長人類的交際模式。

      「我固定這個時間在教堂服務。」麥爾斯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想問,便隨意地胡謅了一下。

      「噢!」矮人誇張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還真忙!」

      麥邇斯笑道:「倒還好。」他將桌上的筆記本妥妥地收入腰包。「走吧,我帶你到矮人區。」

      他們一前一後地步出教堂,麥爾斯感受得到其他聖職者們對自己和丹恩無法掩飾的輕視。幸好他此時不打算在意,而矮人也不曉得自己應該在意。

      兩人步出了聖光大教堂,午後陽光曬得弧狀石階梯連隔著靴子都感覺得到溫度,麥爾斯下意識地伸手遮擋刺眼陽光。暴風城的聖光大教堂是麥爾斯認為最美的地方,廣場中央的噴水池聳立著光明使者烏瑟的雕像,亮白的雕像當中混了不少細碎的寶石,在陽光下如烈日般耀眼、而夜幕低垂時,月光則在烏瑟的身上反射出銀河。

麥爾斯的目光在雕像身上停留,最近他陷入了信仰危機,但他崇拜的是烏瑟的堅定和犧牲的勇氣。不曉得烏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每一場戰鬥?難道他也跟亞瑟修士一樣盲從嗎?麥爾斯思考了半晌,但立刻將注意力轉回矮人朋友。

      「既然你已經知道聖光大教堂的位置了。」他們輕快地步下階梯,往左手邊的磚道前進,一棵枝葉繁茂的路樹暫時替他們遮蔽了陽光。

「從教堂出來後左轉,接著你會看到銀色黎明集會所的招牌。」麥爾斯伸手指著眼前白石建築掛著的金色獅首圖樣。「接著右轉,穿越牆口。」他們來到了暴風城的運河邊,臨海的暴風城運河系統相當發達,較靈巧的小船可以在暴風城中自由穿梭,省去在城市中探尋位置的麻煩。

      「接著──」

      聽見麥爾斯又要開口,丹恩忍不住皺眉。「我的天,人類的城市怎麼老是這麼複雜!」他們穿越了橫跨運河的石橋,一根指向前方的路牌寫著矮人區,矮人區是屬於暴風城可敬的矮人、地精盟友的專屬生活圈,除了商場、各式店鋪、銀行外,還有著名的「黃金酒桶」酒館──

「還是鐵爐堡好多啦。」丹恩道,顯然這位矮人不買帳。想起矮人位於雪山之中的偉大城市,他忍不住驕傲地笑。

      「但對我來說──我曾經去過一次鐵爐堡,那裏才真的像迷宮。」

      「圍著大熔爐做核心,只要繞圈圈就能找到你要去的地方──」矮人的話匣子似乎被打開了。  

      麥爾斯聳了聳肩。「我想,人類的城市不只講求方便、也講求美感。」話才剛脫口而出,麥爾斯發現自己似乎不小心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美感?」丹恩故意嘲弄地笑問。「矮人的工藝才是藝術哪!」

      「啊──」麥爾斯邊笑邊揮了揮手,像是要把丹恩的臭屁評價給揮開。「見仁見智、各有所好啦。」

      他們又再次穿越了一道牆口,正式進入了矮人區,而這一次,牆口邊站了衛兵,這些衛兵並不是因為擔心矮人們惹事生非而設置的,而是為了保障、維護暴風城盟友們的生活品質與安全,當然,這些跟橡皮一樣強韌的矮子才不需要人家來保護他們。

      暴風城內每一區的屋頂都用不同顏色做為區隔,舊城區是最有歷史氣息的標準紅瓦屋頂、法師區則是象徵神秘的紫瓦、貿易區是代表著先進的藍瓦、而矮人區則是象徵著他們樸實性格的原色瓦──好吧,其實大家都認為暴風城在這方面的經費也許是有點拮据。

      「不會吧,老麥!」突然,丹恩瞪大了雙眼,指著地板。

      一隻老鼠正站在他兩正前方,看來是沒打算要逃之夭夭,甚至有點挑釁的架式。「這裡有老鼠!」丹恩誇張的表情讓麥爾斯都忍不住感到尷尬。

      「沒辦法,矮人區也是屬於比較舊的城區了。」但麥爾斯不甘示弱地回嗆:「怎麼?你會怕老鼠啊?」

      「我的鬍子在上啊──」丹恩又羞又怒地皺起眉頭,臉上的表情扭曲,急忙道澄清:「我是說,這要怎麼住人啊?」反應太大,反而讓對方知道自己怕老鼠,對於一個理應勇猛的矮人戰將來說,還真的有那麼點丟人。

      「老鼠咬不死你的,你連獸人都不怕,還擔心鼠患──不過說真的,地精的工程師們有在著手處理了,給他們一點時間。」麥爾斯道,總不能真的讓這些朋友對暴風城有負面印象。「我們已經到矮人區了,你要去酒館嗎?」

      「好啊,你有空嗎?」矮人以為麥爾斯要約酒,這些矮人並不是真的嗜酒如命,而是他們常常以酒量和勇氣作為評價一位英雄的標準,使得他們沒架打就想喝酒、沒酒喝就想打架。

      「經過噴水池,就是『黃金酒桶』了。」麥爾斯揮手婉拒,他不是不會喝,事實上他還很能喝,但現在不行。「我還有事情要回教堂處理,你呢?」

      「這陣子比較閒。」失落之情在丹恩滿是皺紋的臉上閃過。「都是到處走走,戰鬥什麼的比較少。」

      「那是好事啊!」

      「當然,但我還是去喝兩杯好了。」

      「有問題再來教堂找我──」麥爾斯向丹恩.鐵足點了點頭。「或留口信給我,畢竟我不一定會在教堂。」

      「好,那就再會啦。」

      「再會!」

      回程的路上,麥爾斯和小販買了點糖果來提振精神,不久後,麥爾斯回到教堂,再次於心中向烏瑟至致敬、再次無視那些不屑的眼神、再次攤開筆記本、再次勾勒北方戰場的──

      「老麥!」不久前才剛告別的熟悉宏亮嗓音在教堂內震盪。

      「老麥──」矮人丹恩.鐵足又跑回來了,他用力地往桌子一拍,灰塵飛舞。「我忘了給你來自安威瑪的手信!」

      「安威瑪的手信?」這一次麥爾斯真的被嚇了一跳,他捻了捻山羊鬍。「什麼東西?」

      「安威瑪的矮人美釀!」矮人從腰間抽出兩件工精緻的皮袋。「剛剛釀成的,夥計──我老糊塗啦,居然忘了!」

      麥爾斯的嗜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他倒沒想到這位新朋友這麼快就打聽到了,他咧嘴笑了開來,從丹恩手中接過皮袋──扭開皮栓,聞了一口,是滿滿麥香、果香、皮革香和矮人酒純正的煤炭味。不曉得是酒氣還是期待,麥爾斯的臉頰泛紅。

      「我的鬍子在上──才開蓋你就臉紅,你看看你的臉!」

      麥爾斯爽朗地大笑。

「不過,你不會專程來送禮吧?」忍住品嘗的衝動,將矮人美釀的皮袋先塞回丹恩手裡。

      「其實──」丹恩搖了搖頭,將皮袋又塞了回來。「你們這些聖騎士很懂聖光,可以解答我的疑惑嗎?」

      「我盡量,但先換張桌子吧。」麥爾斯走向另一張角落的諮商桌。「剛剛那裏太多文件書籍了,這裡會比較方便聊聊。」他替矮人拉了一張椅子,一樣佈滿灰塵,但矮人似乎不介意,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怎麼了嗎?」麥爾斯率先開口。

      丹恩嘆了一口又深又長的氣,娓娓道:「是這樣的,昨天我在達拉然見到一位死亡騎士,我發現我的反應比我預期地大的多──畢竟,你知道,我是個老兵,我見識過許多的生生死死你是知道的。」

      「許多時候,也得面對自己同胞馬革裹屍。」丹恩接著說。「死亡本身,對我們這些老面孔來說並不可怕,反正我們本來就該回歸大地──我們是土靈子嗣,不是嗎?回歸大地本就該是我們最終的歸宿。」

      「但是──讓死者復生,再次等待死亡的降臨──這未免太殘忍了,甚至是種恥辱。」丹恩在說這句話時,並不帶著怒氣,而是深沉的悲傷。

      麥爾斯點了點頭,輕聲問:「那個死亡騎士是你的朋友嗎?」

      「那倒不是,我知道你想問我,不死生物出現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有這種問題?」丹恩聳了聳肩。「也許我在安威瑪待得太久了,總而言之,你知道死亡騎士是怎麼來的嗎,老麥?」

      「略知一二。老實說,我也曾經懷疑過這些不死生物是否有靈魂──」麥爾斯以為對方是要提問,但丹恩很快地便接著說道。

      「我知道,原本是獸人術士的該死法術!他們抽取自己人的靈魂,並讓他們『強佔』陣亡的聯盟騎士的屍體──不死法術真的是對生者的侮辱!」他氣得拍桌。「我在想,你對這些事情有什麼看法?」

      「現在的死亡騎士,跟舊部落有點不同。我就說說我曾經遇到的狀況吧。」

      「在東瘟疫之地,也就是天災肆虐前的羅德隆──」麥爾斯因為想起故鄉而嘆了口氣。「──有一位英雄,這個英雄很特別,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已經是不死不活之身,也就是我們現在通稱的不死生物。」

      丹恩嚴肅地皺眉,麥爾斯猜他應該不大認同自己用的「英雄」二字。

      「那位英雄怎麼了?」丹恩故作平淡的提問。

      「他的肉身受到瘟疫的感染、摧殘。我不曉得是什麼力量支撐著他,但他確實沒有屈服於肉體和心靈都逐漸腐敗的折磨與恐懼,每一次──每一次他試圖讓聖光治癒他時,聖光卻將他的肉身視為疫病,燃燒的聖光讓他感到劇痛,但遠不及被遺棄的孤獨來得痛苦。」麥爾斯道。「但他沒有絕望,堅定意志彷彿穿越了生死的界線。」

      「居然有這樣子的人,我的鬍子在上──」

      「我不曉得聖光究竟算不算遺棄了他,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更重要的東西:靈魂。當時的我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判定他的靈魂是不是屬於生前的那個人,但他確實有靈魂,那支撐著每一位每一位英雄最重要的東西。」

      丹恩雙拳緊握,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戰友。

      「死亡騎士加入聯盟已經行之有年,他們在戰場上幫助我們奪得先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我想──就算你沒辦法將他們視為生者,但也要接受他們死得其所,肉身雖然腐敗,但靈魂仍有未竟之志也說不定──也許,這對你重視的人才是真正的尊重。」

      「你知道嗎?看見他們,我真的擔心如果有一天,眼前的不死生物就是我那些年死去的老夥計,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

      「我懂。」

      「畢竟,戎馬生涯,有時候戰死就是曝屍荒野,連個屍首都帶不回來,烏瑞恩國王不也是這樣嗎?」丹恩的聲音有些顫抖。

      「老麥,事務所有死亡騎士嗎?」丹恩冷不防地問。

      「就我所知,沒有,怎麼了嗎?」

      「我在想,如果有的話,也許我能藉這個機會認識認識他們──但你知道,如果他們圖謀什麼,我很樂意親手處死他們!在我眼中,只有部落膽敢違背自然,起用不死生物做盟友!」

      「獵犬事務所沒有死亡騎士。」麥爾斯搖了搖頭,這傢伙真的有把剛剛的話聽進去嗎?「而且就我所知,死亡騎士也很少加入其他的組織。」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複雜!」丹恩怒罵。

      麥爾斯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丹恩仍然等著他的回應。

      「這倒是。」他只好勉強吐出三個字。

      「好啦,」丹恩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方才的沉重氣氛彷彿不曾發生過。「跟你談過之後,我的心情是好多了,謝謝你呀,老麥,聽我這個老人嘮嘮叨叨的──我話很多,別介意。」

      反倒是我被你搞糊塗了……麥爾斯心想,但仍然回答:「不要緊。」

      無論如何,麥爾斯還是衷心地祝福這位真誠的朋友能夠找到一點平靜。但看來言語是無法造成什麼效果,畢竟若是來尋求認同而非協助的,所得到的總不是真正幫得上忙的東西。

      麥爾斯伸出手,在丹恩.鐵足的額前比劃,這個動作他做過成千上萬次,就在每一次出戰前。只是眼前的對象不是昔日的戰友──但當麥爾斯閉上眼,誠心祈求時,他彷彿又聽見了淒厲的北風呼嚎於耳際,北裂境風雪彷彿再次凍結他的血液和骨頭。

      以撒路思──撒──塔拉多──

      這串音節是古語中的「以鮮血與榮耀之名」。麥爾斯對丹恩施予了聖光的祝福──以鮮血與榮耀之名?麥爾斯每一次都感到不解。

      「謝謝你,老麥!」麥爾斯還沒睜開眼,丹恩的粗厚熱手便握住了他的手。「也願你的鬍子永遠趾高氣昂!」

      我的鬍子?麥爾斯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

      「那我先回酒館了。」

      「好,再會。」麥爾斯正準備揮手告別。

      「等等──」

      「怎麼了?」

      「記得喝我的安威瑪手信──再告訴我對不對你的味!」

      「這是當然。」麥爾斯笑道,抓起酒囊在手中掂了掂──管他的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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