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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之二的情人

        會不會,當我成了醫生,開了條處方簽給過去的妳,那上頭,會不會就是我的名。又或許,有一天,我在他鄉不幸倒下,最後一句囑託,是不是還喊著妳。

        我們都還太年輕,太早碰觸感情,卻不確定永恆會不會只是一場獨角戲。

        看著妳的身影漸漸淡去,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從今以後,儘管彼此仍深深的相愛著,我卻成了妳七分之二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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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確切說來是在高三準備指考的時候,在高壓力的備考狀態下,抽空完成的短篇。因為是在「夾縫」間爭取寫作時間,所以在短篇之下,又分了極為細碎的八個短章節,每則短篇都以歌名作為命題,又因為那時處在對字數懷著強迫症的年紀,所以每個章節都是不多不少的六百字(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驗證看看)。雖然現在看來是極為不成熟的練習作,但因為每個字都充滿著過往的回憶,所以決定不改動一個字,完整刊出,作為青春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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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的終極命題,不是生與死。

        而是當一個臨終病患躺在你面前時,你要緊握他的手,還是讓他好好走。

 

Kiss   Goodbye

        終於,決定要走了。

        這不是遠遊,但是我們卻都想把它當作遠遊。七分之五的旅行,到底哪裡才是家鄉,哪裡才是目的地?五大於二,這是小學生都懂的數學題,面對這一切,我搖搖頭,突然有點暈。

        這一走,一半是為了自己,一半是為了妳。

        記得妳老犯胸痛,我常笑說這是妳的「心病」。幾次催促妳去看醫生,妳卻總不願意,直到我半強迫半勸說的陪妳去,妳才皺了皺眉,到醫院掛了號。

        那天,妳堅持不讓我陪,一人獨自步入了診間。我想,妳是那診間的護士,和醫生也算是同事,看是不需要太擔心,也就不多說甚麼了。

        「醫生說是神經痛。」妳終於走了出來,對我笑笑。還好不是心臟的問題,但神經痛卻最難醫,因為心理所引發的病癥,藥物控制有限,心病還須心藥醫。

        終於,我考進了北部一所著名的醫學系。這幾天我總在笑說終於可以醫妳的心病了,妳卻常常皺著眉頭,難道是胸口又痛了?

        今天,妳送我到火車站,看著熙來攘往的旅客,忽然有些慌神,我看這是人間最悲哀的地方,在這裡送走了一批批的遊子,送至遠得渺茫的他鄉。

        臨行前妳要我好好走,眼淚卻模糊了妳的視線,也模糊了我的視線。

        會不會,當我成了醫生,開了條處方簽給過去的妳,那上頭,會不會就是我的名。又或許,有一天,我在他鄉不幸倒下,最後一句囑託,是不是還喊著妳。

        我們都還太年輕,太早碰觸感情,卻不確定永恆會不會只是一場獨角戲。

        看著妳的身影漸漸淡去,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從今以後,儘管彼此仍深深的相愛著,我卻成了妳七分之二的情人。

 

都是妳

        今夜,我無法睡,因為這份情很遠很遠。

        我的心被繩索包圍,一圈一圈,想念無法傾瀉,只能深深思念,只能慢慢深陷。像頑石沉入深淵,留深潭以無言,在谷底悠遠不絕。

        伸手向前,想擁抱甚麼,投入我懷中的,卻是冰冷死寂的虛空,在胸前悄悄結凍。血液沿著身體四處凝結,只剩腦海那些溫熱的記憶碎片。

        愛上你的笑臉妳的甜,我心雀躍,無法入睡。多奢望妳的心化為蝶,偏偏舞入我心田,陪伴我在他鄉之夜。

        窗影搖晃,是妳驚動月光?晚風吹過,有幾分摻著妳的鼻息?月光裁剪下的疏影,有多少是妳的倩影?唯恐妳來訪於暗夜,捨不得閉上眼,只怕想像力枯竭。

        我的心突然一陣刺痛,是妳的心在遠方隱隱抽痛嗎?

        記得今早,教授說生物體最基本的是細胞,細胞連結成組織,組織連結成器官,器官連結成系統,系統連結成個體。那個體呢?會不會因為兩個人連結得很深很深,因此而產生一種跨越個體的架構呢?

        睡前打給了妳,一通電話串進來,我笑著說:「是媽打來的,妳不會想要她等吧?」妳在另一頭笑了笑,我便把電話轉接過去。

        「媽!」我笑著說,為妳做了點面子「剛剛我在和柳雲說話,她怕妳等,所以叫我先聽妳的。」媽笑笑,也沒講多久,叫我打給了妳。

        雖然很多事沒聊完,妳還是要我先讀書,我笑說書是為妳讀的,而這通電話正是妳的處方簽,妳沒多說甚麼,但感覺電話震了一下……難道心又痛了?

        我輕輕放下電話,其實才開學第一天,同學現在也只是忙著培養感情而已。在空蕩蕩的宿舍裡,我抽出筆記本,寫下這篇日記。

 

星晴

        這不是一場遠行,而是一次踏青。

        妳到了我家,回來的時間就這麼短短兩天,陪了妳,就冷落了爸媽,陪了爸媽,又孤單了妳。所以決定,那就聚在一起吧!

        而待在家裡終究會悶壞的,所以便一起出遊了。既然出門,就得用上摩托車,這倒沒花太多時間煩惱,就是爸媽一台,我和妳再一台。

        牽著車出門,卻想到了甚麼,傻愣在那裡,妳笑著敲敲我的背,我為難的回過頭說:「我忘了自己不會騎車。」然後,大家都笑了。

        只覺得天空是晴的,就算打了幾聲雷,也是為了點亮這天地。

        但似乎大家都有些尷尬,因為妳和爸媽才見面不久。大多時候我們聊的,都是初次見面的標準句型,不然就是關於我的事。

        都市的夜空沒有星星,當天色暗下來,四周閃爍著如星點般的燈海。我們往公園深處走去,尋找著都市遺落的最後一片寧靜。

        媽皺了皺眉,說那裡到了夜晚太危險,所以又繞了出來,面對一街的烘鬧,忽然有些惆悵,我知道自己遺落了甚麼,所以小聲的和爸媽說了幾句。

        然後,我們爭取到了一點點獨處的時間,我輕輕說著:「現在才發現,醫生最大的困難,不是生與死的拔河。」我低下頭看著妳「而是當一個臨終病患躺在你面前時,應該緊握住他的手,還是讓他好好走。」說完,我捏了一下妳的手。

        妳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我要你緊握我的手,」妳把我的手拉了回來,緊緊握住,又低下頭「然後再讓我好好走。」

        最後,我們送妳回家。今天本來打算同時陪三個人,卻誰也沒真正陪到,我回頭看了爸媽,笑一笑,是該認真的陪陪家人了。

 

城裡的月光

        因為分離,許多節日總要延後慶祝,我說我們總是過期了。妳笑說,提前吧!

        這次見面沒有先前尷尬,因為大家都熟了。

        記得我得文學獎那天,媽打來,說完又加一句:「我和柳雲說了。」我先是笑說,當她十幾年兒子,沒想到妳一出現她反倒成了別人的媽。心裡卻是暗自高興,媽是把妳當自己人了。

        我們把烤肉的材料搬上二樓陽台,妳來的有點早,也幫忙搬了,我媽也不和妳客套,只叫我多幫忙妳,然後又到廚房忙去。

        媽問了妳家近況,妳說妳們中秋沒提早,家裡沒事,就和我們一起過,今年妳該會有兩次中秋。

        媽說:「雖然還沒中秋,月亮卻先圓了。」媽轉頭看著我們,大家都笑了。媽總說想要一個女兒,她今天也是很高興吧!爸在旁笑著,然後問了幾個問題。

        四人裡面就屬我食量最大,而我興奮時總是吃得少,所以大家很快就吃飽了。於是肉便不烤了,只顧著聊天。直到很晚了,怕吵到鄰居,便開始收拾。

        打理完後,我和妳單獨出去散步,牽著妳的手,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許多回憶填塞進腦海。我忽然想到妳的那些護士朋友,還有幾個實習醫生,之前你們還會聚一聚,現在妳在這裡,雖然帶著笑容,但……

        我為麼老想這些呢?

        漸漸的,我害怕我的自私絆住了妳,亂了妳原本的生活。心裡有些慌亂,手漸漸鬆了開來,腳步慢了下來。

        而妳感覺到有些異常,手先是往回抓緊了,又漸漸鬆了開來。

        當抓緊一件,必定要放下其他的,我怕這次抓得太緊,我怕妳已經沒有空間可以喘息,我怕……寫到這裡,已是深夜,但我不確定能不能睡。

 

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傷到妳了,但最近我們真的說話,會不會我們都誤解了?只覺得有些昏沉,只能努力打起精神,因為我的墮落會讓妳難過……

        教授今早說著最近出現的罕見病例—心瘤。

        癌症,是當今人類主要死因之一,我們常聽見大腸癌、乳癌、皮膚癌……而心臟產生惡性腫瘤,卻是第一起。這疾病最麻煩的在於,心臟的手術,稍有疏忽就會致命,所以醫生只能耐心等待,進行一些較緩和的輔助治療。

        由於隱私問題,教授只說了病人在台中,並發下病歷表的副本給全班同學。我看著病歷,精神忽然有些恍惚……

        女性、胸痛、台中……

        再來,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出現在妳家門口,而妳慌張的從家裡跑出來,問我發生甚麼事,我有些慌神,所以無法馬上回答妳的問題。

        妳看著我許久,但我就是說不出話來。有許多問題,但就是不知道從何問起,就算得到我要的答案,是否能真得放心,還是繼續懸疑。

        最後決定,不問了,我握著妳的手,說聲對不起,妳說沒關係。

        那晚,我和妳在附近散步,妳小心地看著我,發現妳轉過頭,我總會裝個笑臉,怕妳擔心。

        走著走著,妳總會忽然停下,我回過頭,而妳總是搖著手說沒事,卻扶著牆喘氣。最後甚至撐不住,要我攙著,才能到旁邊的長椅稍作歇息。

        我只輕撫著妳的背不說話,這時說甚麼也沒用,只會讓妳更擔心而已。妳抓住了我的手,似乎想說沒事,又說不大出口。

        那天,我說了許多故事,許多關於我們的故事。然後妳笑了,自己站了起來,再讓我慢慢把妳送回家。

        那天晚上,我打給了教授提到的那位主治醫師。

 

畫沙

        時間像沙漏中的沙,我們輕輕拾起一把,用有限的沙在有限的空間畫沙。

        當一切都變成有限,我們才會漸漸體會到它的美。無限的希望,無限的寬廣,如果夕陽隨處可見,我們又怎麼會為它嘆息,為它流連。

        就算時間只願意給我們七分之二,只要我們緊緊守住它,那美好的光陰終究歸我們。我們都傻,所以用最傻的方式把回憶留下。

        妳說妳是負責照顧那個病人的護士,所以我們偶爾會聊到那個病人,妳聽起來像在聊別人,我也就當作在聊別人,不太在意。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緊緊捉住當下,不輕易放手。

        時間,或許就是明天,或許下一秒就要說再見。愛之所以讓人無懼,不在於它不會遠離,而是這一秒我們盡力握緊。

        我們曾經害怕握得太緊,等到快墜落時才發現,鬆手,比起緊握不放手,更讓人失落。如果每件事都會有終點,如果流星注定消逝無蹤,既然一切終究成空,那我們何不勇敢去追,勇敢去做夢。

        看著他鄉之夜,有人曾經說這裡的月亮特別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謠言。但我知道,只要有妳,任何時光,就算不是中秋,也會有屬於我們的神話。

        我把妳說的每一句話仔細收藏,當作是妳遺留給我的寶藏。海很藍,天很廣,我只知道,在漲潮前拾起幾個亮麗的貝殼,在日落前看幾回夕陽,然後靜靜送走碎裂在海灘的那片浪花。

        記得妳的每個笑臉,努力不讓妳流淚,就算流淚也要在裡面加幾分甜。

        每次遠行,總是妳在月台默默送我離開。這次,換我在月台,看著妳從這美麗的一站,慢慢行駛到下一站,或許美麗,我也會輕輕祝福著妳。

 

        七年後……

 

說了再見

        要不是末班車已開走,我會毫不猶豫地奔向妳。

        當妳打來,在電話那頭哭了很久,才緩緩開口,要我明天陪妳看那病人,我的心往下沉了半截。我知道,是時候說再見了。

        說了這麼多次再見,卻沒有一次像這樣,這麼沉,這麼痛,這麼確定再也不會再碰面,這麼確定從此只能深深思念。

        最近妳常吐,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時間或許真的到了。

        這篇日記,很久以前便構思好了,我知道這天終究會來到,這天將使我語無倫次,甚至無法說出一個單詞。如果沒辦法對這段時光輕輕訴說,我大概真的會瘋。我拿起這篇草稿,就著現在的情緒,讀著:

        楓落為雨,柳動為雲。

        只怪那雲散得太快,我留不住妳;又怪那雨下得太急,成全了雨,消散了雲。

        雖然妳一直小心的不讓我知道,其實,我早就發現了。當我看見和妳完全符合的病歷表,便下定決心,要緊握妳的手,陪妳好好走完這一程,直到最後一刻,再讓妳好好走,走向那個我以後也會去的地方,我沒要妳等我,但我要妳好好過。

        既然妳一直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假裝不知道。但這一天終究會到來的,當這一天來時還是會很痛很痛的,而疼痛也不是甚麼可以彌補的。

        雲,終會被吹散,不流餘音。但妳,卻一昧成全雨的壯麗,造就天地的孤寂。夜深了,而我的心很寂寞,寂寞的很痛。

        我坐在窗裡等待黎明,等待夜色漸漸散去。但遠方等著我的,不是曙光,而是夕陽。它要為我的青春染上一抹紅,作為情感的印記。

        楓,使勁地拋出一隻隻手,卻總是抓不住天上的雲朵,在雪地裡撲了個空,漸漸的凍成血紅。

 

還是會

        到了醫院,碰上了主治醫師,他指了指病房,甩著頭走了,我則向病房跑去。

        推開病房,的確看見了妳,但是,並不在病床上,而是坐在一旁。還握著另一個人的手,那人躺在病床上,狐疑的看向我。

        妳只對我點了頭,並沒有要走來的意思,我拉了一把椅子,在妳旁邊坐下,靜靜地陪著妳。

這不是一個該高興的時候,但我還是捏了一下妳的手。

        病人看了我和妳一眼,很了解的點了點頭,雖然幅度不大,但能感覺到她正表示著友善,妳拍了拍她的手臂,想要她好好休息。

        昨天妳告訴我,這恐怕是病人的最後一天了,醫生也決定不急救了,寧願放棄一個值得研究的病例,也不要病人受苦。妳的雙眼充著血絲,看似很疲累了,又似乎哭腫了,我沒問,又轉頭看向病人。

        病房努力營造出一種生命的象徵,窗口擺了一株常春藤,牆上貼著卡片。旁邊的茶几遺留的聖經,牆上還有許多合影,似乎常常有教會前來。東西大多擺放整齊,看來護士們都十分貼心。

        如果註定不能握住她的手,那就讓她好好走。

        最後,病人,止住了呼吸。

        我轉過頭,看著妳,妳低下頭,似乎祝禱了甚麼,聽不大清。輕拍著妳的肩,妳似乎在抽泣,又似乎想到甚麼,抬頭看了看,摸了摸還有些溫熱的手,笑著。

        看妳臉色有些好轉,我便附在耳旁,小心地問:「所以,妳之前是甚麼毛病?」

        「因為緊張……」妳笑了笑,從我的口袋裡摸出一只戒指「因為,你要跟我求婚了。」

        陽光從窗口灑了進來,快速地蔓延著,蔓延到門口,蔓延到醫師踏進病房的皮鞋,最後漫到醫師微微揚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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