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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靈偶

        這是最近發生的一個故事,我的青梅竹馬蒔繪被送上死刑臺,我聽聞此事感到震驚不已,內心久久無法平靜,當時各大媒體爭相報導,慘無人道的極惡事件,身為主角的蒔繪被冠上本世紀最兇殘的惡人或是人間惡魔的名號,經由大眾的聯署,蒔繪成為本國史上最快火速槍決的死刑犯,有段時期掀起改名潮,名為蒔繪的女性紛紛更名,擺脫猶如帶來不祥的惡魔之名,延燒許久的極惡事件漸漸被人們淡忘,彼時我收到一封信件,這件離奇詭譎的案件我頓時豁然開朗,被世人冠名的人間惡魔是如何在環境的壓迫下誕生,還請暫且聽我娓娓道來。

        蒔繪是個相貌不怎麼出色的女人,本身無任何特別的才藝,因此造就她自卑的心理,身為她的唯一好友我卻逐漸忘卻她的存在,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的輪轉,蒔繪在每一階段的自卑心似農夫細心栽種的蘋果,從播種、發芽、一路至採收,擴大成難以直視的規模,大學階段有條毒蛇悄悄溜進果樹,性格變得容易猜忌、憤世嫉俗,那時僅被視為青年人叛逆期所有的轉變,孤獨的蒔繪只好默默承受,我很自責當時沒多關心相識多年的青梅竹馬,一味地沉浸在大學生的糜爛生活,興許能避免蒔繪成為千古罪人,真要說起來,我也算得上是一名共犯。

        在父母的協調之下,嫁給一名家中小有財力名為臻涉的男子,臻涉的學歷亮眼,高挑的身材配上明眸皓齒,菸酒不沾外加體貼的個性,算是女性眼中的白馬王子,相較之下,蒔繪徹頭徹尾是個在路上擦肩而過也不會留下印象的普通人,兩人的反差,使得蒔繪的自卑心從一株果樹茁壯成參天巨木,甚至結出善妒的果實。

        在新婚時刻,蒔繪仍抱有對異性的憧憬,對於一介小女子而言,婚禮是多麼令人醉心,在婚前不斷打聽有關臻涉的為人,有一點蒔繪特別在意,臻涉有個非常要好的弟弟,某一天噩耗降臨,自從弟弟去世之後,臻涉變得厭世,有過自殺的念頭,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走出傷痕,深層的母性意識隨即心疼他的遭遇。

        蒔繪陶醉在婚禮的盛大,接受來自各方親友的祝福促使蒔繪不知所措卻又沾沾自喜,一時之間,蒔繪自認為受到神的恩賜,隨著時間的流逝,無邊際的地獄風景才印入眼簾,臻涉溫文儒雅的性格如懸在蒔繪脖子上的繩索,加上兩人的婚事是在雙方父母不斷的搓合下才順理成章,蒔繪深信臻涉是為了不反抗父母才強顏歡笑,甜蜜的夫妻生涯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此告終。

        「你又跑去哪裡養女人了?」蒔繪對著剛進入家門在玄關拖鞋的臻涉破口大罵。

        「路上塞車我也沒轍。」

        「又是這套藉口,不愛我何必娶我,難道是讓你糟蹋好玩?」蒔繪越說越氣憤,鼓起的臉頰像極肉色中夾帶些許緋紅色的河豚。

        「我對妳絕對是忠貞不二,絕不幹拈花惹草之事。」

        臻涉堅定的口吻在蒔繪的耳裡聽來格外刺耳。

        「真當我是塊悶不吭聲的木頭啊,警告你我有一天要在你面前自殺給你看,把你的名聲弄臭見不得人。」語畢,蒔繪推開刻有玫瑰花紋路的乳白色大門,跑入臥房內。

        「唉~」臻涉嘆了口長長的氣,同時想著該如何安撫蒔繪的情緒。

        儘管臻涉不斷包容蒔繪的嫉妒心,卻反倒加速果實的熟成。

        蒔繪暴躁的脾氣出自於另一個理由,在不久前的夜晚,蒔繪摸著綿密的絲質床單傳來的陣陣餘溫,才發覺枕邊人不在,睡不著的蒔繪就這麼等著,四十七分四十二秒,這是在略有生鏽的大門破壞夜晚的寧靜時所得出的數字,盯著時鐘的雙眼在枕邊人進入臥房後才暫時闔上,此刻的蒔繪身體如遭千萬火蟻啃食,奇癢難耐徹夜未眠。

        連續數日,如信徒在每個星期日禮拜的虔誠,臻涉每晚凌晨十二點十五分確認過蒔繪睡著後準時離開臥房,總要個三四十分鐘才回來,想當然,蒔繪一直以來都在裝睡,仔細觀察臻涉的行為舉止,一想到臻涉每晚偷腥的畫面,氣憤的蒔繪會在心中描摹第三者的容貌,進而衍生出拿著剪刀沿著第三者的支氣管向上割開的駭人思想。

        今日,蒔繪打算付出行動,聽著指針的滴答聲迷失在時間的洪流,耐心等待獵物自動送上門,蒔繪保持著安全距離一路尾隨臻涉,對於自己的跟蹤行為,蒔繪絲毫不對此感到羞澀不安。

        臻涉在二樓最內層的房間止步,小心翼翼的進入房門並鎖上,結婚至今,蒔繪從未窺探過這間房的內部,臻涉千交代萬交代不可進入這間房,由於鑰匙在臻涉身上寸步不離,沉浸在新婚的甜蜜氛圍的蒔繪並未產生狐疑,得知打從一開始臻涉就準備好幽會用的房間,蒔繪咒罵自己的愚蠢,甚至想一把火燒了這對狗男女。

        蒔繪慢步接近房間,黑暗分支出的湛藍色汙染純白的牆面,高級木質地板散發混濁的黛黑色,宛如一腳踏入便會陷入潛藏的泥沼,蒔繪貼著木門,不屬於這個時節的沁涼在耳朵的每一條神經鼠竄。

        「我成天茶不思飯不想,時時刻刻思念你們,很抱歉我來遲了。」

        房間內傳來幽密的細語,蒔繪確信這是臻涉的聲音,發覺第三者並非只有一人,蒔繪妒火中燒,燒盡一座城鎮都不成問題。

        「我實在愛不了蒔繪,可是我不忍心害她難過,這樣的自私行為讓你們受苦了,想必你們也是寂寞難耐,我對待你們實在太殘忍,今夜我會好好補償你們。

        「是啊,你們說的我都理解,我的心腸太過軟弱,這般殘酷的話我著實說不出口,稍微體諒我的苦心吧,越是背著她,我的愧疚感越是滔滔不絕地湧出,在忍耐吧,至少為我們的幸福著想。」

        未曾被丈夫訴說甜言蜜語的蒔繪,一字一句似蜜蜂大軍過境,字字刺耳句句扎心,海嘯般的空洞感佔據心頭,被人拋棄的失落竟然是如此絕望不堪,未被珍惜過而不曾體會拋棄的斷腸之痛,何況是遭自己的丈夫拋棄。

        人類就是這樣矛盾的物種,成日掛在嘴上的詛咒之音,暗中慢慢醞釀發酵,迴盪的幽冥之聲確確實實的傳達至惡魔那怪異的尖耳朵,待到一語成讖時則會不知所措,相較於神明,惡魔更能察覺人類內心最陰暗的角落所散發出的無窮欲望。

        蒔繪遭到牆邊靜靜潛伏的漆黑觸手捕獲,靜謐的黑暗無限延伸,走廊的線條和方格交織成詭怪的萬花筒幻燈秀,激盪出黑暗獨有的奇異美感,色調的差異、角度調和出柔軟而溫暖的糧食,而餵食蒔繪的你是誰?

        漫漫長夜,對蒔繪來說,是無限的夢魘輪迴,臻涉的甜言蜜語化作成一道道的言靈,言靈注入無意的致命毒藥,又外而內腐蝕蒔繪的身心,發癢的耳朵像是被一條蜈蚣爬行闖入中耳,欲捕食內部深處的蝸牛飽餐一頓,有那麼一瞬間蒔繪成功聽見惡魔的低語。

        在房間發生動靜後,蒔繪躡手躡腳走下樓梯躲在轉角處,必須親眼見證奪走自己丈夫的女人長著什麼樣的容貌,蒔繪心想著。

        可以將萬物融為一體的黑夜,蒔繪的視覺忽然如夜行性動物般的敏銳,微弱的腳步聲下臻涉的背影漸漸清晰,臻涉尚未發現自己被獵人的視線所緊盯著,只見臻涉的身影消逝在房門,樓上始終未有其他動靜,按耐不住的蒔繪朝樓梯上忘了一眼,就怕一雙烏溜溜的瞳孔同樣瞧著蒔繪。

        空蕩蕩的死寂,別說是白水銀中的兩丸黑水銀,連道鬼影都沒見著,老式西部片常見的風滾草和牛的頭蓋骨,比起此處更加生意盎然,蒔繪釋出從未有過的集中力瞪視虛空。

        房門開啟的嘰喳聲將蒔繪從時間組合成的銀白色漩渦拉出,木質地板傳出微弱的踩踏聲,神經以令人驚呼的速度快速傳遞感官,「小繪~」

        臻涉看見從黑暗中逐漸現身的蒔繪貼心問道:「我上廁所一回來妳就不見,過了很久妳都沒回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蒔繪壓抑住大罵臻涉偷腥事蹟「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必須要找到。」

        「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明天再找吧,先好好睡個覺,才不會搞壞身體。」

        蒔繪並沒有說出怎麼不去跟你的蕩婦睡之類的話,只是默默走回房間,還不時回首觀望樓梯口,直到最後,臻涉的偷情對象憑空消失,不見蹤影。

        每日每夜上演著相同的戲碼,沒有鬧鐘報時的臻涉總是準時動身前往二樓,儼然以成為一種生活習慣,蒔繪也定時作為臻涉的背後靈,尾隨臻涉至二樓,臻涉每次的甜言蜜語如不斷推成出新的產品,很不是滋味的蒔繪終於察覺臻涉的愛意是帶上面具,將蒔繪當成乞丐一樣施捨,蒔繪的容忍度達到巔峰。

        在臻涉上班的期間,蒔繪在家中翻箱倒櫃,嘗試找出密室的鑰匙,很可惜,鑰匙在臻涉身上如護身符時時刻刻從不離身,在接連數天的折騰,蒔繪暗中找了鎖匠另外打造一副鑰匙,此外,在腦海重複模擬著不同的復仇大戲,有唐吉訶德遙不可及的荒誕,也有以非人的姿態崇尚犯罪甜美的陰獸,待到良辰吉時之日蒔繪便會將空想的劇本化作現實。

        旭日綻放的光線微粒透過窗簾在空氣中灑落金黃色的音符,細細塵埃隨著管弦樂章激盪熱情的西班牙舞蹈,臻涉穿著一身淡藍色西裝,不由得使人好奇原來世上有這麼適合穿著西裝的人,瘦長的四肢裝載在散佈著平均的肌肉線的軀體上,黑色的鏡框上有著火焰的刻紋,穩重的成熟感又不失奔放的朝氣,左手提著不相符的巨大黑色提袋,目送身為社會人的臻涉離開的蒔繪,即將展開復仇大計的第一步。

        蒔繪深鎖家門杜絕一切外界的干擾,一步一步邁向二樓的房門,蒔繪像是討伐魔王的勇者,手握鑰匙寶刀,戒慎提防意料之外的危險,萬一開啟房門小三就躺在床上驚恐地看著自己,蒔繪也假設過這種可能,之後劇情會往何種地步發展,蒔繪自己也不清楚,卻依然無法阻止蒔繪的決心,事情總要有個了斷。

        蒔繪立足在房門前,後頭的走廊從意識抽離沒有退路,棕梠色木頭門上雕刻的藤蔓紋路,轉眼間線條變得模糊,藤蔓開始匍匐爬行,原來是一條偽裝成藤蔓的蛇,爬行過的地方留下大小不一致的痕跡,縱橫交錯如同封印用的咒文,把手冰冷的觸感直衝腦門,溫和舒適的室溫下居然有著身處暴風雪中般的冰冷,倒也奇怪,如臨大敵的蒔繪毫不猶豫,鑰匙插入打開房門,動作一氣呵成。

        眼前的怪異風景顛覆蒔繪的想像,數十天下來的千百種假設通通駁回,蒔繪像是臺藍屏的電腦一動也不動。

        每面牆壁上釘有四條木架,架子上整齊排列孩童大小的人偶,數量不下二十具,人偶的面貌、服裝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點是人偶全都是男性,年齡在八歲十五歲之間,白皙的皮膚比真人還要更加耀眼,瘦小的手指好像會不時地抖動,迷濛的大眼上有著細長的翹睫毛,宛如熟透桃子的淡粉色臉頰搭上豔紅的櫻桃小嘴,人偶散發可怕的生命力,就算人偶開口說話也不會感到訝異。

        蒔繪的目光聚焦在人偶上,深邃的瞳孔是可以奪去人類注意力的蟲洞,是經過何等名師的巧手才能製作比人類清澈、乾淨的迷魂眼,有股衝動唆使蒔繪將人偶占為己有,冥冥之中又另一股力量低聲細語,是蒔繪認知中所不存在的一種語言,然而蒔繪卻明白話語的涵義,兩股力量的拉鋸戰,蒔繪卡在中間成為夾心餅乾不知如何是好。

        蒔繪從遲疑中驚醒,險些忘記原本的目的,蒔繪在房間內不斷摸索,除了架子上的人偶外,唯有找到一座大箱子,裏頭藏著鉗子,刀子之類還有許多蒔繪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外,並無其他異狀,沒有窗戶,地板和牆壁上找不著類似暗門的機關,是一間完完全全的密室。

        蒔繪再次陷入苦思,當天守株待兔良久,遲遲等不到小三的真面貌,直到今日,真相卻漸行漸遠蒙上一層迷霧,蒔繪的大腦混亂不堪,神經互相碰撞激盪火花,所有的資訊都像是被人打亂的魔術方塊的其中一面,然而翻轉到最後冒出了第七、第八種不同的色彩。

        蒔繪發呆了不知多久,腦袋像是受到某種啟示,分泌大量的多巴胺,宛如屍體的死白雙唇悄悄上升,好似裂嘴女遭割裂的血盆大口般的詭怪微笑。

        是啊!我怎麼這麼傻!這樣就說得通啦!如此乾脆!思考只不過是枉然,所有生物都仰賴的一種天生的能力,所有行動皆依循的這套公式才行進,依照本能而有所行動,最純粹、最原始的一項能力,野性的衝動引導我們的道路,如此一來,不合理的解釋與事實畫上等號,現實與幻境僅僅是一線之隔,差別在思考的模式。

        「哈哈哈哈哈!居……居然,我的價值比不上人偶。」蒔繪發了狂似地大笑,顫抖的嘴唇連話都說不清。

        既然是密室為何蒔繪苦苦守候也瞥見不著第三者的顏面?為何總是聽到臻涉自言自語第三者卻始終保持沉默不語?若非本能激發,蒔繪將永遠無法察覺丈夫深愛的第三者是沒有生命的人偶。

        「哇哈!人偶!人偶!多麼美妙的人偶啊!滿滿的人偶。」蒔繪語無倫次地鬼吼鬼叫,聲音如古老的銅鐘在彩繪玻璃教堂迴盪,蒔繪活脫是個精神病院脫逃的病人。

        笑聲逐漸消退在空氣粒子當中,蒔繪抓起一具身穿水藍色吊帶褲,頂著棗紅色的鴨舌帽中間有著海藍色的底配上白色海豚的圖形,所有人偶當中身形相對瘦弱的人偶,瞪大佈滿蠕動血絲蟲的雙眼,猛烈地往牆面砸去,一下不夠,再來第二下、第三下,人偶的左小腿上緣與膝蓋的連接處斷裂,臉部扭曲變形雙頰向內凹陷,被抓著的手無力垂著彷彿祈求蒔繪停手。

        蒔繪的怒氣尚未停歇,右手一口氣將一排架子上的人偶掃落,並隨手撿起一具,雙臂瘋狂沒有規律的揮舞,酷肖奄奄一息的野獸正張牙舞爪隨意攻擊,密室內正在上演一齣人偶慘案,在外人看來或許跟殺害活生生的小孩子一樣毫無差別吧。

        咳血、斷腿、頭骨粉碎、挖眼,精緻的人偶在實惠的處刑下不成人樣,恍如生前遭受到極大的虐待,破碎的嘴角似乎訴說著饒我一命,朝向天花板的手臂好像想抓住某樣東西,驟雨糾結創傷,狂風夾雜哭號,肆虐的風暴在人偶支離破碎後才停歇。

        「哈哈哈哈哈!可恨的人偶消失了!消失了!我不再是不如人偶的行屍走肉了!」蒔繪手上仍緊握被撕裂的手掌,白沫一點一滴從嘴角流出,「臻涉你走著瞧,好好品嘗背叛我的滋味,哈哈哈哈哈!」

        蒔繪扔開人偶的手掌,緊閉房門,呆坐在客廳的沙發等著欣賞臻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表情,花了點時間平復心情,蒔繪驚覺臉上有濕潤的觸感,便跑到廁所,蒔繪的臉上沾染暗紅色混著一些透明的黏稠液體(咦?什麼時候沾到的?),遙想可能是人偶上的顏料,於是不疑有他,清潔乾淨後靜靜佇候復仇大戲的最終幕,蒔繪的嘴角不經意地勾起笑容。

        彷彿過了數十年之久,終於待到規定的時間,蒔繪掩著興奮的心情一路來至二樓的密室,隨時準備好衝進房間,當著臻涉的面踐踏他心愛的人偶,不免冷嘲熱諷一番,誰叫這個花心男如此糟蹋自己。

        蒔繪貼著依舊冰冷的木頭門,房門傳來如同宣告死刑的鐘聲般的低沉話語,蒔繪兩眼失神,靈魂深處恰似被盜墓人掏空,殘留下無用處的空殼。

        「沒想到,那個瘋女人進到這裡,哀~都怪我不好,沒察覺那個瘋女人的忌妒心強烈到這般地步,我連累了你們,可是再多的悔恨也無法挽留你們,這次我會傾盡全力,從那個瘋女人手中保護好你。」

        劇本的走向又導向離奇的不歸路,蒔繪瞪視灰暗的虛空,一雙無形的手把玩著十字型的木頭,木頭的四個端點有條不靠反光會完全看不見的銀色細絲,細絲的另一端接上自己手腳的關節處,被操控者往往認為自己是主導者。

        「原先想讓你見見新家人,要不是那個瘋女人破壞計畫,沒關係的,我會傾盡全力保護你,那個瘋女人的魔爪伸到我其他寶貝的脖子上無一倖免,我以性命發誓不會有下次,我見識最毒婦人心的瘋狂,是場永世無法甦醒的噩夢,為了你們我會想盡辦法和那個瘋女人離婚,雖然對不起父母,但是唯有這麼做我們才能幸福。」

        蒔繪屏住呼吸微微推開房門,天花板上的燈是位精準的狙擊手,對入侵者射出刺眼的子彈,門縫中可以瞧見臻涉的背影,面朝內側的工具箱不曉得在忙什麼,早上出門時的黑色大提袋丟在一邊,人偶的碎片被集中放置一旁。

        駭人的景象險些讓蒔繪放聲尖叫,人偶碎片越是注視越是像活人的屍體,上頭淋有大量的暗紅色液體,液體在地板上聚集成一座小湖泊,人偶碎片則是小島,醉心在復仇的蒔繪這才留意到事情的不對勁。

        蒔繪鼓足勇氣,硬是闖入房間,臻涉張開大嘴驚恐地看著自己,左手握著手術刀右手則是拿著鋸子,蒔繪的眼角瞄到一具人體,頭、四肢與身體分離,鮮血如打開水龍頭似的湧出,切面中心透出佔三成的白色骨頭,原以為只有在戲劇中所有的七孔流血在眼前實現,蒔繪立刻明白那是具曾經活著的小男童,仿真的人偶如此富有人的神韻,那是因為它曾經是個人。

        臻涉一臉茫然,蒔繪衝上前,拿起工具箱裡的刀子捅向臻涉的心臟,臻涉沒有舉起手中的武器反抗,躺在地上任憑血液啵啵啵的從心臟逃家。

        臻涉的嘴角掛著一痕鮮血,「妳從來不懂,不懂我對他們的愛,他們是我的心靈慰藉,以前就是他們陪我度過寂寞與孤獨,妳奪走了我的自由,現在妳連他們也要奪走,為什麼!為什麼!我難道不能擁有幸福嗎?」

        臻涉從口中咳出一大坨血漿,淚水一路刻下深深的痕跡,「我好累,真的好累,或許是一種解脫吧,不失從永續輪迴的夢魘解脫的好方法,我從未愛過妳,妳是個瘋女人,我們算是同一類人吧,我不恨妳殺了我,我恨妳奪走我的所有,高興吧,這輩子終於有事情能如妳所願。」

        語畢,臻涉斷氣。

        蒔繪努力撐著疲憊的身軀,感覺自身的重力增強了好幾百倍,「騙子,全都是一群騙子。」

        蒔繪提著臻涉的頭顱行進至派出所自首,大批警力湧入蒔繪家門,搜刮出二樓房間內的證物,社會報導上失蹤的孩童一個不漏的都在這,蒔繪坦言自己是幕後黑手,扛下所有的罪刑,獨有臻涉的身體不知去向,蒔繪也不肯透露,在法庭上一度因為精神疾病而逃過司法判刑,終究還是死於槍口下,後續發展大致上如同開頭所描述。

        兩個偏差之人各自選擇離開的方式,由恨生愛,雙雙殞命,歷史上只會記得蒔繪是變態殺人魔,人間惡魔,某方面來說,她選擇對雙方都好的方式結束一切。

        本人收到這封信件是在蒔繪處刑後一個星期,我認為有必要保存,因此用上自己拙劣的文筆寫下這則故事,請放心絕無誇大不實之處,有一點我必須說明,再過不久我的壽命也將到達盡頭,內心的譴責讓我坐立難安,我有義務傳達這個故事,即便這個故事總有一天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信件寄來的同時還附有一個碩大的包裹,裏頭有一個手藝粗糙的人偶,身體不成比例,縫合處破裂嚴重,看起來和從垃圾場撿來的沒兩樣,自從我讀完這封信後,我成為事件的幕後關係人,真相將永久埋藏在我內心,我也清楚這具人偶的來龍去脈,我沒想到,蒔繪還記得我這位朋友,或許對她而言只是想找個人訴苦,找個她最信任的人。

        人偶的眼神中流露出孤獨的解放,鮮紅的嘴正在傾訴某個故事,而我始終無法直視這具人偶,她似乎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為什麼不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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