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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恍惚成夢

      那日的夕陽滾燙地灼燒在她寂寥的夢裡,一遍又一遍。

      夢裡的畫面是一片艷麗的殷紅。蒼穹龐然無際地延展開來,填滿了所有視線所及的風景,大面詭譎而濃烈的顏彩,緩慢且黏稠地流動著。整片天空恍若一座巨大的牢籠,他們包覆於凝滯的世界中,於生死的世界外——

      朝顏坐在馬背上,並列於她的長兄源慶長身旁,手中緊握著韁繩直至指尖泛白;生命的開落如她眼中一簇短暫的花,將極致的美麗灑落成遍地紅艷。

      『這是妳第一次上戰場,沒問題嗎?』慶長的雙眼凝睇著遠方,星火蔓地倒映在他清澈的眸底,沉澱成義無反顧的堅毅。

      『放心吧,大哥。』朝顏抬首望了慶長一眼,微笑:『我會小心的。』

      落日的餘暉狂亂撕扯過西天,綻開一道又一道血紅的傷口;兵士們竄動一如群聚的螻蟻,混濁的天幕之下,顯得渺小而不堪一擊。

      『真不懂母上在想些什麼,竟然同意讓妳跟來……』慶長擰起眉心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叮嚀:『照顧好自己,不要逞強,答應我。』

      『嗯,我會的。』朝顏篤定點了點頭。

      不遠之前是高聳而立的城牆,日野城的城門牢牢緊閉,兩方人馬整齊劃一地面對著排開;塵沙飛揚湮滅了視野,雲霞翻湧漫天詭譎。

      她望見慶長挺直著背脊,高挺的鼻梁上沾著夕陽的微光,輕揚眉翼間傲氣凜然,紮成馬尾的長髮在風中凌亂紛揚。

      『放--』他單手開掌高舉,聲音清徹而宏亮。

      一瞬間拉弓的聲響尖銳地刮過汙濁的空氣,亦狠狠刮割著她脆弱的耳膜——

      她明白這一刻起,一已經沒有退路了。

      『朝顏,聽我的話。若有危急,妳務必先保全自己!』慶長用力勒了韁繩,棕色的駿馬前腳高揚而起,瞬即向前迅速急奔而去,伴隨著一聲漸遠的高喊:『記住了!這是我讓妳來的唯一一個條件!』

      『大哥——』朝顏驀地向著慶長的背影揚聲大喊,卻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大哥,你也要小心!千萬要小心——』

      慶長的身影快速淹沒在千萬人影中,四周紛雜漸響,壓迫著她脆弱的神經。人群如潮水自她身側一湧而過,霎那間萬箭齊飛,銀刀晃亮。

      『小姐,您自己當心!』隱約有人掠過她身側時說道。

      『會的……』她雙唇微抿,握緊了拳。會活著回去的,無論是她,抑或是大哥。

      她用力扯起了韁繩,馬兒頓時拔足狂奔了起來;她感到自己握著刀柄的手細微地顫慄著,因此更加用力抓緊了一些。

      她是怕的。晃動的刀光刺入她的眼,令她看不清眼前的光景。眼前的人潮不斷向她擠壓,模糊之中只餘深紅血色愈開愈盛,開成漫地荒涼的花。

      『會出現在這戰場上的唯一一個女人……想必就是源氏小姐了。』冷笑伴隨著銀光閃現,朝顏急忙回身,沒來得及擋下,溫熱黏稠的觸感淌下她的肌膚。接著是疼痛。

      『唔……』朝顏一咬牙,揚手架開那人的刀鋒。一聲清亮的撞擊重重敲在她的心臟,那人不斷施加力道,她的手臂因吃力而顫抖著。

      『源氏小姐怕是沒見過戰爭?』那人握著刀柄的手毫無保留地沉沉壓下,嘲諷般的勾起了輕狂的笑:『要是見過了,便不會自不量力。』

      朝顏感覺到自己的關節傳來隱隱疼痛,卻仍然一個漂亮地挑眉。

      『話別說得太滿!』她倔強的臉孔上盡是令人震懾的凜冽氣質,忿忿然仰起頭怒視著眼前的男人:『你能取了我的性命再說也不遲。』

      『若是取下源氏小姐的性命,那麼我便立了大功了。』猙獰的面孔上浮現冷笑,加重手勁,刀身直逼朝顏胸前:『妳就安靜點,可以少點痛楚……』

      『那麼我可吃虧了。』朝顏狠狠瞪著他,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朱唇淺笑:『取了你的性命,我什麼也得不到,真是不值錢。這下該怎麼是好?』

      『妳這女人——』

      朝顏突然手一軟,收了刀,向後翻下了馬背;男人霎那間還未穩住重心,她旋即揮刀斬斷了那人乘坐的馬腿!

      『呃!』

      馬身頓時傾倒,男人自馬背上翻落,還未來得及回神,朝顏已然順勢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唰。抽出一道血色濃稠的弧線。

      刺骨寒風將她的長髮向後吹散。污紅的刀刃已然映不出她自己的身影。男人的鮮血蔓延至她腳下,瞪大的雙眼彷彿正凝望著她。

      這是她第一次殺了人。

      沒有止歇的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直到她身上染滿了洗脫不去的血腥味。

      『咳、咳咳……』一陣作嘔與暈眩感襲上,朝顏摀著嘴用力咳了幾聲,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壓抑想要尖叫出聲的衝動。

      『朝顏!』慶長的脩常的身影驀地由遠而近映入眼簾,伴隨著一聲憂心的叫喚:『妳沒事嗎?受傷了?』厚實的大掌按上她的肩頭,暫時平靜了慌亂。

      『我……沒事。』朝顏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抬起頭:『大哥呢?大哥還好嗎?』

      慶長淺淺一笑:『日野城很快就會破了,我們會贏的。』不遠處的城門顯得不堪一擊,敵軍殲滅了大半;落日熄滅在城後的龐大影子裡,餘暉散盡。

      『我要到最前方去,妳等著好消息。』慶長說得胸有成竹。

      『等等!大哥……』朝顏忽地喚住了他,目光堅定地泛起微笑:『我也一起去吧!』

      『放——』

      前方衛兵們攀上了城牆,飛箭銳利地劃破夜空,火藥轟炸的巨響不絕於耳。大煙狂亂,斑駁血跡已然辨不出顏色,只是清楚聽聞城門被劇烈撞擊的聲音。

      低沉而規律,一聲又一聲,在她的夢裡逐漸模糊。

      『妳看。』像是在對孩子說話似地,慶長溫柔的聲音:『日野城守不住了,再不過半個時辰,我們必定能夠取得勝利。』那抹略帶得意的神情,她還記得。

      『真不愧是大哥。』朝顏望向慶長的神色是全然的信任,噙著笑:『我要好好學才是。我不懂兵法,大哥可要教我?』

      『妳學這做甚麼?』慶長挑眉,寵溺的目光。

      『女人不能帶兵打仗麼?』

      『行,教妳可以。』慶長瞇眼凝視著遠處:『但妳也別再打這種主意。若是母上再同意讓妳上戰場來,說什麼我也不答應,我會去找她理論的。』

      不遠處響亮的歡呼聲隨著城門傾頹,掩蓋過所有聲音。

      那日城門是破了,可這場勝戰的代價太大,她自私的願以失敗來換回她失去的代價。然而心底又不得不明白,自始至終總是要犧牲什麼的。

      她親眼看著城門倒塌瞬間,兵士們高舉源氏旗幟迎接光榮的勝利;火光燃得晃亮,長兄凜然的身形挺坐在馬背上,緊接著一抹如夜色墨黑的身影自城牆邊俯身竄出,一晃而過——

      『大哥!』朝顏下意識地用盡所有力氣嘶喊,以一種幾近悲慟的聲音;幾乎同一刻,她跳下馬背疾奔而去!

      『不!大哥——』所有的歡呼聲驀然都靜下了。

      鮮紅色的液體正好噴灑在她的面龐上,仍然帶著流動的溫熱,與她慘白的面色形成詭異的對比。刀身抽出的剎那,她聽見甚麼沉入水底般的聲音。

      睜大眼。

      『你……!』爾後她彷彿聽不見任何聲音似地衝向那抹黑影,揮刀而去。那人輕易的架下了她的刀,將她的身軀掃在地面。她兩手撐地想要重新爬起,然而眨眼的時間那人的刀尖便直指向她的咽喉。冷光無情閃爍。

      她看見那人以黑布蒙著面,墨色長髮束在腦後;一雙玄黑清冷的瞳孔漠然凝視著她,居高臨下。不像是這個日野城的人,可他殺了源慶長。

      他殺了源慶長……

      『你要殺便殺。』朝顏毫無懼色地迎上他的視線,高傲凜然的氣息:『怎麼?為何不動手?殺了我對你而言輕而易舉,不是嗎!』長髮散落,染血的衣袍開展成花。

      死沒什麼好怕。

      死的卻不是她。是源慶長。

      那人關節收緊,像是恫嚇般地,刀鋒更抵近了她的肌膚一些。然而接著卻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底不興任何波痕,收刀而去。

      『小姐!小姐!』一名兵士焦急的嗓音。

      『小姐!少主他已經……』

      所有的聲音都變得好縹緲。她坐在地面上,已然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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