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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妳讓我跟台北這座城市和解

        因為念大學的關係來到台北生活已經快要四年了。住在親戚留在關渡的兩層樓老房子的我每天都要和一群高中生、上班族一起搭早上六點半的捷運。車廂裡的人們睡覺、發呆、看書、玩手機,試圖以各式的樣子利用或消磨這一段甚麼都不做便會快速前進的時光。

        我則是滿心期待地迎接這四年來我最喜歡的台北,捷運淡水線北投到圓山的這段是一段難得的高架路線。這段路線貼著一棟棟新舊不一的公寓建築,讓身處冰冷金屬車廂裡的我感受到自己如一條蜿蜒在叢林裡的蛇靜靜地觀察著這樣的環境。雖然只是一種玻璃窗前的觀察,但正在陽台曬衣的老伯的臉孔是那麼清晰顯得車廂內的人們的臉孔像是一張漫畫家偷懶地在一個橢圓裡隨意畫上一個T的沒有臉孔的臉孔。遠方的丘陵總在提醒我在這五光十色的水泥叢林裡依舊有處讓眼睛停靠的綠色林地。道路上蟻動的人們推動著台北這城市的血脈。而一切景色隨著晴、雨、冷、暖套上一層明、暗、著霧、清晰的特效,讓鐵盒裡的我體會這城市的光暈與氛圍。

        也許是因為這種帶著距離且肆無忌憚地觀察才能有這樣的體驗。當我收回好奇而熱切地目光回到車廂,便被一種稱作冷漠的禮貌孤立。這時我通常會看著車廂內張貼的台北文學獎文章。

        這天我一如往常地盯著台北文學獎的文章看。突然有個聲音出現:「欸!你這樣很變態欸。」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欸!我說你啊。你這樣一路盯著我看是什麼意思。」

        我迷茫的目光從張貼台北文學獎的地方向下移到坐在藍色座位的女孩子臉上,說:「我在看台北文學獎也變態?」

        「台北文學獎?」那個女孩一邊轉過頭去看著上方的布告欄一邊說著。

        那個女孩伸出她長長的脖子一副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以為你一路上都在盯著我看。讓我有點不舒服。誤會你了。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誤會。難免吧。」我看著她的臉說完這段話。我發現她的確是會讓人忍不住想盯著看的正妹。說完之後我也不知道該做甚麼,於是我又望向窗外,這時光線一暗車廂進入了地下的民權西路站。窗戶現在反射著我無所適從的臉。一位老人走進車廂,那女孩站起讓座,從我的身邊走過,與我背對著背。到了古亭站我下車換線,她依舊在車上。我回頭看到看著我的她被車廂帶走。

        回到關渡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我騎著我的機車準備去買晚餐。在停紅綠燈時我想起了她那時睜著大眼向我道歉的神情。

        叭~~~~~~~~~

        綠燈了,我趕緊催下油門向前進。一直到坐在牛肉麵店的位置上點了二十顆水餃,我心中還是一直有著一股不悅的心情。上次因為綠燈起步慢被按喇叭已經是大一的事情了吧。

        那時候大一剛來台北,有一次和大學裡的同學一起騎車出去烏來玩。當時車還是跟別人借來的。七男六女,只有我這一台是空車。那時候的我還不會在等紅燈時認真地看著倒數的秒數,還不知道要在綠燈亮起的那一剎那便立刻起步,還習慣於家鄉的綠燈後一秒,所以在轉綠燈之後的不到半秒吧,就被後面的車子按喇叭了。後來在回程時只剩下我跟另外一台車要回三峽。玩了一天很累了,於是我就恍恍惚惚地騎著車,結果到了學校後,騎另一台車的那個朋友告訴我剛剛在路上騎在我前面的那台機車在玩我。

      從那次之後我就沒有因為綠燈起步的問題被按喇叭了。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我朋友說的那台車在玩我是怎麼一回事。畢竟我只是騎著我自己的車而已。

        父親突然打了通電話過來:「我明天會到台北出差,晚上順便去找你。¬吃飯了沒有?」¬

        「吃了阿,我在附近的牛肉麵店。」

        「牛肉麵店?你不要吃牛肉欸。」

        「我知道阿。我在吃水餃拉。你明天大概幾點會來?要不要我去哪裡等你?」

        「免啦。我明天看怎樣再打給你。關渡站對吧。」

        「真的不用我去哪等你嗎?喂!喂!」

        手機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父親一如以往話講完就掛電話。

        隔天早上我依舊搭著早上六點半的捷運,這天我並沒有遇到那個罵我變態的女孩。我想在這麼巨大的城市裡要一再地遇到同一個陌生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天站在車廂裡的我放任自己被車廂從光亮的地面拖入地底。因為惦記著父親不知何時會到台北,也不知道他面臨台北這麼多的人潮會不會感到不適應,這天我上課時總是心不在焉,下課後也立刻搭捷運回到我居住的房間。

        稍微確定一下房間是可以見人的狀況之後我打給我爸:「爸,你現在在哪阿?」

        「台北車站阿。台北人真的很多,跟山一樣。台北車頭足大,我現在才看到捷運線。」

        「還是我坐過去找你阿?」

        「免啦。我要坐捷運了。你在關渡站等我就好。」

        「喔,好啦。那看怎樣再打給我。」

        在關渡站外老遠就看到我的父親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車廂裡走出來。父親看到在閘道外等他的我喊著:「阿豪。令北來阿。」我爸的嗓門與他獨有的幽默引來大家的注目。那時的我也許是半帶著賭氣吧,向我爸喊著:「阿爸。令仔置這。」

        向走出閘道的父親手上接過大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我問:「怎麼帶那麼多東西阿?」

        「令母驚你吃勿飽。要我帶這些東西來給你。」

        走進捷運站旁位於二樓的我的房間,父親一進門就坐在我的床上,一邊敲著他的腳一邊說:「這個房間那麼小喔。」

        「還好啦。台北地價貴阿。你住習慣透天了,就覺得這個房間小。其實這個房間算是很不錯了啦。」看著搥腳的父親我問:「你腳會痠喔?剛剛沒在捷運上坐一下?」

        「大包小包的,懶得坐,站一下,看一下台北也勿壞。住得習慣?」

        「四年了欸。當然習慣阿。台北很方便啦。要做什麼都很方便。我前幾天才去北美館看展覽而已。」

        「這樣阿。有機會就多看看啦。其他的房間也都是住來台北念書的人?」

        「對阿。我在這邊算是個小房東啦。還沒吃晚餐吧。有想要吃什麼嗎?」

        「方便就好啦。你在這附近都吃什麼就吃什麼。」

        「那我帶你去我昨天去的那家麵店,他們的滷肉飯很好吃。」

        跟父親用走的走到麵店,點菜時我刻意多點了一盤燙青菜。

        父親說:「台北人走路都那麼快阿?」

        「對阿。生活步驟比較緊湊。」

        「你會不會覺得很累阿?安內衝來衝去。」

        「勿會阿。這樣比較有活力阿。年輕人本來就是要多衝一點。」

        「我看都是建築物。很少綠地喔。」

        「沒辦法啦。大都市阿。不過我住那邊附近就是北藝大,我有時候都會去走一走阿。那邊還有養牛欸。綠地、樹都很多。還有很多裝置藝術喔。」

        「恩。你慣習就好。」

        結完帳後走回去的路上父親向我說:「勿要為了省幾個錢而吃得太差。好啦。我要回公司的宿舍了。明天就回家了。」

        送父親到捷運站後與他道別。軌道與父親背影的結合似乎總是有某種拉扯的力道。看著車門關閉並快速地離去,我總覺得好像什麼被拉斷似的。我突然自問剛剛在麵店裡與父親的對答是不是只是想讓父親安心而已。

        禮拜五的早上我搭著捷運,車到唭哩岸站時,捷運門打開,對面一聲小聲的驚呼。我向著聲源看過去目光對上罵我變態的那個女孩的眼睛。我心想也太巧怎麼又遇到她,於是臉上露出了微笑。結果她看了我一眼後用逃跑一般的速度小跑步到另一個車廂。在接下來的每個禮拜三跟五我幾乎都會看到她在唭哩岸站上車。因為期待她的出現我開始在車廂內東張西望,這時我才發現其實車上大部分的人都能算是天天見面的熟面孔。幾乎總是埋頭在同一頁英文課本的高中生,總是一身黑色套裝玩著不能存檔的手機遊戲的上班族。其實我每天要到學校上課或是打工,而高中生也是每天要上學,上班族在同一個時間也在趕打卡。我與他們其實是在同樣時間下有著相同移動方向的一群人。原來在一個這樣巨大的城市裡人們很容易系統性地遇上同一群陌生人,也很容易就這麼與這一群陌生人一直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這樣的發現大大降低了我與那個女孩相遇的詩意,於是我繼續與她在之後的星期三、五搭上差不多時間的捷運,但我對她已失去了注意力。

        某一個星期六下午,我帶著蘭姆酒與可樂還有一個玻璃杯子騎車到中正橋下。將機車停好後,向河堤慢慢地走去。這時我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河堤上,正在用單眼相機拍攝夕陽懷抱下的城市,是那個罵我變態的女孩。我突然興起想要好好跟她聊聊天的想法,於是我遠遠地對她喊著:「欸、欸。」一邊慢慢地向她走去。

        她回頭瞇著眼睛向我的方向看著,等到好像辨認出我後就靜靜地等著我走向她。我一靠近,她的第一句話:「你這樣遠遠地喊,讓人覺得你好像是變態喔。」

        「怎麼每次遇到妳,妳都覺得我是變態。」

        「哈、哈。因為你的行為就很像阿。」

        「哈,是喔。我自己都沒發現。很巧阿。在這裡遇到妳。」

        「恩阿。在這裡遇到真的很巧。」

        我發現她的身邊還用一個鐵製的鉛筆盒壓著幾張畫著盆栽的鉛筆畫,於是我說:「妳來畫畫跟攝影?」說完我發現這附近並沒有什麼盆栽。

        「我是來素描啦。然後拍幾張照回去對照看看。」

        「素描?可是妳畫的都是盆栽,這附近又沒有盆栽。」

        她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張素描交到我的手上。那是一張畫著插滿奇花異草盆栽的鉛筆畫,一個淺而圓的盆子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植物,沒有一樣是我叫得出名字的,不過考慮到我貧瘠的植物知識,這樣的現象也是很理所當然。然後她將掛在脖子上的單眼相機的螢幕湊近我的面前,站著的我彎下腰看到的畫面是她剛剛拍下的台北的城市一角。仔細比照兩個畫面可以發現一種模糊的排列上的相似感。

        我說:「妳把台北看成一個盆栽?」

        她轉過頭來對我說:「對阿。我覺得台北很像一個盆栽?有興趣聽嗎?」

        「好阿,好阿。」說著,我坐了下來,將我的酒具放到身旁。

        「真的喔。那我要講了。台北的建築物好像是一株株的花草,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努力地在上面插滿各式各樣的顏色與樣貌,希望台北能夠成為一個光鮮亮麗、引人目光的美麗盆栽。但是阿,我的畫裡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有很多的昆蟲在上面。」說著她指向畫面裡的幾個地方,我順著看過去的確發現了螞蟻、蟋蟀、蝴蝶、蜜蜂等等的昆蟲。而且一經她指出來之後這些昆蟲的意象就明顯地出現在眼裡,好像是有經過畫家特別地強調過一樣。

        她繼續說著:「你看喔。昆蟲就代表這塊土地上辛苦的人們。雖然大家一眼看到盆栽都被她各式各樣的型態吸引了,但其實讓這個地方有活力的還是這些昆蟲喔。而且不只是爬行類的在地型昆蟲,飛行類的客人型昆蟲也是這個盆栽能夠保持活力的重要原因。所以在我的畫裡,我很刻意地強調了她們的存在。還有土壤阿,雖然我畫滿了植物,但是土壤也是很重要的。」

        我剛開始一個人在台北生活時,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就會在那個禮拜六帶著蘭姆酒和可樂找個像中正橋下這樣可以看到城市卻又人潮不多的地方坐著喝酒,然後等酒醒了再離開。久了以後就變成每個禮拜六的習慣。今天也是這樣卻沒想到遇到了這個女孩,還忽然聽到了這樣有趣的想法。我說:「好有趣的想法。那妳為什麼說要拍照片回去對照阿?」說著我縮著手向相機上的螢幕比了一下。

        「喔。因為我畫的盆栽是我看到的台北阿。所以我當然要拍幾張紀錄下來,這樣我才知道我畫得像不像阿。」

        「哈、哈。所以對妳來說妳的畫法是相當寫實的。」

        「對阿。誠實地畫出自己看到的東西不就是寫實嗎。我剛剛就說我是來素描的阿。」

        「妳的說法我在北美館看過一位畫家也有類似的說法。可是照片裡面只看得到各式高聳的建築物卻看不到人欸。妳畫的昆蟲在鏡頭裡是太過渺小而不被注意到的事物。」

        「對阿。我覺得好可惜喔。很多人聽到台北的好或是壞都是聽到她城市的一面。不管是便利、快速或是忙碌、壓力。可是其實我覺得台北最值得被聽說的地方不是那些高樓大廈而是高樓大廈旁的大街小巷還有生活在裡面的人們。所以我才會刻意把昆蟲畫出來,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各式各樣的昆蟲存在的話,那麼我看到的那些花花草草也不可能存在。」

        「真希望有機會看看妳說的那些大街小巷。」

        「走進去就是啦。欸,我還要回家吃晚餐,我要先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聊聊吧。再見。」

        「恩。再見。」說著,我將她的素描遞還。

        她將所有東西收進她的包包裡,騎著腳踏車離開了。我轉身向她揮了揮手。坐在河堤上,我將蘭姆酒與可樂倒入杯子裡,慢慢地喝了起來。喝到一半我才發現:忘了跟她要電話號碼了。這時酒精沿著喉頭按摩著脖子,讓我的大腦呈現一種放鬆的狀態,失去思考的專注力。於是我看著河面上反射的金光,就這樣吹著微風、發著呆。

        酒醒要走的時候,我發現剛剛那個女孩坐的地方附近放著一個星巴克的杯子,是那種可以自己放張紙進去杯子的夾層做裝飾的款式,那是一張畫著盆栽的白紙。我拿起杯子邊轉著看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謝、育、儒?」阿!我也忘了問她的名字。

       

        禮拜五早上的捷運車廂裡,我終於看到禮拜三時沒看到的她。我走近她從包包裡拿出杯子,問:「妳叫謝育儒嗎?」

        「哇,謝啦。我老是忘東忘西的,常常把東西搞不見。真是太謝謝你了。哇,好高興喔。還好你有找回來。要不要我請你喝一杯飲料報答你?」

        「哈、哈。不用啦。對了。不然妳帶我去看看妳說的那些值得被聽說的高樓大廈旁的大街小巷。怎麼樣,有空嗎?」

        「可以阿。那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可以。那要約在哪?」

        「我們約台北車站。我六點之後都可以。」

       

        晚上六點半我在台北車站與她會合。早上在捷運裡總算是記得跟她要電話了。我一看到她出現就問她是不是還要坐公車到某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但她卻帶著我從地下道離開車站,她所說的高樓大廈旁的大街小巷竟然就在車站旁。我們在一家路邊攤吃著麵線羮時她向著大樓指了指,說:「那些店貴得要命還不是請最低時薪的工讀生在煮東西。這裡一碗麵線六十元,卻有著老闆三十多年的好手藝。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大家在想什麼。」

        接下來她帶我遊走的世界明明和台北車站、新光三越共同享受著一樣的月光,但卻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或者應該說是處在不同的時間。

        這裡的街道不見人潮,只有三三兩兩的人悠悠哉哉地緩緩走著。兩旁的店鋪賣著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物品,價位甚至比我老家還要便宜,一點都不像是在台北這樣高物價的地方出現的數字。一張張紅色方磚拼成的不只是店家的地板,更是一種早已逝去的,一種只有在童年時回外婆家才能品嘗的情懷。

        我隨著她走入一間食品專賣店。這家店和剛剛我路過的每一家都很明顯是由一個家族或至少是相識已久的人們一起經營。收銀台的地方一位五十開外的婦人正在和其他的客人聊著天,一位老奶奶坐在輪椅上向一對正要離開的客人道謝。一位店員看到我們走進來,笑著對我們說:「吃飽了嗎?」我開懷地笑著說吃飽了。吃飽了嗎。這樣的問句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到了。聽習慣了商業、制式有禮貌的”歡迎光臨”,這樣親切的問候反而讓人感受到她笑容的真實。讓人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連結,而非提供服務與接受服務那樣機械式的金屬質感般的應對。

        有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從外頭走向收銀機對店員說:「妳快上去吃飯。妳再不上去又要害我挨罵了。」說著將那店員從櫃檯裡拉了出來,自己則是走到了櫃檯後面。原本的店員對這剛走進來的婦人交代了一些事後走了出去。這時謝育儒也終於挑好她要買的商品。結完帳後,坐在輪椅上的老奶奶依舊對我們道謝。當然也不是千篇一律的謝謝光臨,「多謝、多謝。有閒常來。」我向老奶奶道謝,順口問著這家店的年歲。老奶奶得意地告訴我們這家店是她五十歲時開的,如今她已有八十歲,這家店當然也就已經有三十年的歷史了。我稱讚老奶奶保養有方讓她笑得很開心,最後我與謝育儒離開時,從背後傳來老奶奶的聲音說著:「這少年人不錯,很緣投。」

        我與謝育儒繼續在巷子裡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問:「今天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阿?」

        「不會阿。我難得被稱讚還蠻開心的。哈、哈。」

        「哈、哈。真的欸。你被稱讚緣投欸。」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離火車站那麼近的地方,竟然有一個這樣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那天我和謝育儒走回人潮,離開大街小巷走回高樓大廈,搭著捷運在唭哩岸站分別。

          接下來的日子裡,隨著時序推移,我跟著她又繼續穿梭在大街小巷裡,曾經在廟口被狗追過,在凌晨十二點才開的牛肉麵店裡吃消夜過,還有各式各樣未必能適切寫得出來的景況。在這段與謝育儒一起玩樂的日子裡我也從大學畢業了。

        所以我終究是要離開台北了。

        要離開的這一天,看了看早已被掏空的房間,灰塵在透過小窗的陽光照射下如煙霧般緩緩地盤旋,離開、鎖上。背著一個大背包坐上捷運。從北投開始的這段高架路段依舊是深受我喜歡的台北景點,我甚至慎重地向謝育儒介紹過。我把握著近期最後一次的機會好好看著窗外的風景,當然也在期待著車廂走到唭哩岸站。

        前一晚我打了通電話給謝育儒:「我明天要走了。」

        「恩。我知道阿。」

        「這段時間謝謝妳阿。帶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哈。有人陪對我也是一種新的體驗阿。」

        「恩。我要去打包東西了。」

        「反正你會再回來台北的吧。之後會在台北找工作吧?」

        「恩。有可能。」

        「好啦。快點去打包吧。」

        「哈、哈。對阿。我要快點打包了。拜拜。」

        捷運車廂爬升到高架的軌道上。我默默地站著目送著這四年來陪著我上學的景色離去。車廂上紅色的小字提醒著唭哩岸站的到來。到站、開門。我向著捷運入口望著,卻沒有看到謝育儒的身影。終於車廂門在高分貝的警示音中關上。車廂緩緩地啟動。我想還是在這第一次遇到她的車站向她道別。我撥了通電話給謝育儒卻直接轉入語音信箱。心情好像挨了一記悶棍。我默默地看著手機螢幕,任由行進的車廂將我脫離。

        這時車廂的廣播響起:「旅客阿豪先生、旅客阿豪先生。謝小姐的手機沒電了、謝小姐的手機沒電了(這時傳來謝育儒的聲音:「這件事不用重複啦。」)她希望你一路順風。」

        廣播的聲音結束,車廂裡取而代之的是人們發出的各式的笑聲與好奇的臉龐。大家從書裡或是智慧手機裡將臉抬起,開始東張西望地尋找著旅客阿豪。我!也是歡笑的旅客之一。

        從捷運裡走出來才發現台北車站這裡下著雨。雨在我等客運的同時慢慢地變小。我終於坐著客運從忠孝橋離開台北。這時彩虹出現在天邊。坐在客運裡的我突然想起父親來找我的那天,那時我以為我是怕父親擔心而一再地為台北辯護。但原來我早就已經喜歡上台北,只是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想到這裡我傳了封簡訊給謝育儒。

        故事寫到這裡,我忍不住停頓。我坐在中正橋下對著膝上的紙思考著,彩虹出現的那天是九月二十六號,這天阿豪早就已經離開台北好久了。但是我好希望在他離開的這一天,台北能留給他一個最美麗的回憶。於是我決定這篇從他還杯子給我那天開始寫的文章的結局要結束在一個有彩虹的日子。想著,我拿起手機看著阿豪傳給我的簡訊:

        「你讓我跟台北這座城市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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